谢妧从崇德殿走到仙武门的时候,依然会经过琼月殿外,说来可笑,她曾在梦中窥见过后世景佑陵站在这里,可是现在不过才弘历十四年,这株海棠就已经初见枯败,好似大梦一场,连带着他递过来的海棠枝,都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般的痴妄。
大抵这株海棠,是当真要冻死在今年的初冬里了。
剪翠一直等候在仙武门处,遥遥地看到谢妧一个人走在宫墙之下,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
她说着,还在谢妧身后张望了一下,疑惑道:“景将军呢?没有同殿下一同出来吗?”
谢妧步伐未停,默了片刻道:“他在宫中有事耽搁,我们先行回去。”
剪翠陪着谢妧一同长大,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谢妧现在神色不同于以往,虽然心下担忧,但是还是没有再言语,只是朝着谢妧应了一声。
在最后登上马车的时候,剪翠还朝着宫门略看了一眼。
她心下略微叹息一声,之前大婚之时,剪翠一直觉得殿下未必会当真喜欢景大将军,毕竟将军性子淡漠,而殿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洒脱,但是后来在相处之中时,她又觉得虽然景大将军看着冷淡,实则却不然。
这段时日剪翠也能看得出来,殿下是当真喜欢景大将军。
只是现在……恐怕是起了一点儿波折。
剪翠虽然心下担忧,但是到底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姻缘之中没有争执和矛盾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恐怕也只是一时起了性子,等到将军回府,两人好好解释一番,倒也无妨。
一直到下了马车,谢妧刚想略微静一会儿,刚刚踏入门厅,就看到一个小厮佝偻着身子,身量不高,长相是那种丢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寻常,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一样地伸着脖子左顾右盼。
那位小厮看到谢妧下了马车,连忙迎上去,满脸笑意,朝着她道:“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府中有客来访,家中长辈正准备唤您前去前厅呢。”
谢妧在景家的日子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半月,连人都不怎么认得,只能勉强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厮好似是一直跟在景桓之身边的那个,她与景桓之自然说不上是什么交情,甚至敬酒的时候也没有给过他台阶下,现在他的小厮这么殷勤地邀请。
谢妧并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景佑陵在陇邺之时宿在别院居多,就算是来客,也未必会唤到他们这里来。
谢妧现在只想等景佑陵回来,并没有心思来处理这些事务,也并不想知道今日来访的人到底是谁,眼睑垂下,抬步准备走向竹苑。
那个小厮看到谢妧欲走,倒也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只是宽慰道:“章家小姐和少爷算是三公子的好友,但是这人一旦成家立业了,这样的少时情谊确实也算不得上是什么,殿下若是不想见,也算得上是正常。”
他说着,还轻微叹了一口气,“是我家公子唐突了,不应打扰到殿下歇息,也只能暂代殿下和三公子招待这两位贵客了。”
谢妧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今日登门拜访的人当真是章如微和章如礼这对兄妹,前世她一直都觉得是因为谢策杀了章家满门,其中谢策杀章如微,是因为自己,坊间传言不少是长公主殿下将章如微廷杖致死。
她此前一直都觉得,后来的景佑陵那般无情,是因为章如微。
但是后来却看到景佑陵对章如微并无任何情愫的模样,她还只当只是一个误会。
可是现在……
谢妧从前只在宫中筵席之上看到过这位被盛赞为咏絮之才的章如微,传闻中她才情过人,是世家贵族之中也难得一见的才女,甚至于才名远扬至江南一带,相比于她不甚出名的兄长章如礼,章如微才是名门章家的最为让人称道的。
其中甚至因为章家和景家算得上是世交,景佑陵和章如礼的关系也算得上是熟稔,连带着章如微也和景佑陵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赐婚尚未传出来的时候,陇邺也有不少人认为这章如微,日后必定是能嫁入景家的。
毕竟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而谢妧则是在八方客之中,被人笑侃为景佑陵的白玉沾尘。
大概是也是因为章如微实在是太过盛名在外,有章如微珠玉在前,自己又和燕绥自幼长大,所以才被称之为白玉沾尘。
谢妧心想,或许自己和景佑陵之间也是当真如那些人所言——
八字不合,天生不配。
谢妧略动了一下眼睫,“既然是贵客,那也没有代为招待的道理。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