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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1页）

黑格尔的美学是建筑在他的客观唯心主义哲学体系和辩证法的基础上的。《美学》第一卷讲原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讲他的哲学体系和辩证法。为着对他的美学思想获得比较正确的理解和进行比较正确的评价，我们还须进一步说明他的哲学体系和辩证法以及这二者之间所存在的矛盾。

黑格尔有一句名言：&ldo;凡是现实的都是理性的，凡是理性的都是现实的&rdo;，就是肯定理性世界与感性世界的统一。他之所以走到这个结论，多少受了康德的范畴说的启发，康德的十二范畴全是逻辑性的，即人心要认识事物，在逻辑上（即照理而论）就必须假定先有这些先验的范畴。这里所谓&ldo;先&rdo;是就于理必先来说，并不指时间上在先，黑格尔从范畴说见出了这几点道理：（1）哲学可以从一些普遍的范畴（相当于他的&ldo;理念&rdo;，为数要比康德所举的多得多）逻辑地把整个宇宙中的万事万物推演出来，这样就可以说明万事万物的理性或必然性；（2）正如范畴结合感性材料产生了人的认识，也就同时产生了现象世界，这种逻辑推演的过程是思想发展的过程，同时也就是客观世界发展的过程（逻辑与历史的统一）。这样，真实世界的演变也就是哲学的演变，世界愈向前进展，知识也就日渐深化。因此，康德的不可知的&ldo;物自体&rdo;就不复存在了。这样，黑格尔就批判了康德的二元论和不可知论。

在说明如何从理念或范畴逻辑地推演出宇宙之中，黑格尔吸收了而且发展了从古希腊就早已有之、而康德在&ldo;先验综合&rdo;说里也应用过的辩证发展的观点，亦即对立面由矛盾而统一的观点。我们就举&ldo;理念&rdo;本身这个范畴来说明黑格尔的辩证法，因为这样最便于下一步介绍黑格尔对于艺术美的基本思想。&ldo;理念不是别的，就是概念，概念所代表的实在，以及这二者的统一&rdo;（第一三○页）（1）。这里统一的过程是一个辩证发展的过程。定义中含着三项：首先是概念，是&ldo;正&rdo;，其次是概念所代表的实在，是&ldo;反&rdo;；最后是这二者的统一，是&ldo;合&rdo;。概念就是理念处在抽象状态（例如&ldo;人&rdo;或&ldo;人之所以为人&rdo;），只涉及普遍性，所以还是片面的，不真实的；它是于理应有而于事尚未实有的一种抽象品，一种&ldo;浑然太一&rdo;，没有有限事物的任何定性。但是既是概念，它就是一种整体，它本身就已潜含它所代表的实在（即黑格尔所谓&ldo;自然&rdo;或&ldo;另一体&rdo;），作为它的对立面（例如与&ldo;人之所以为人&rdo;相对立的个别具体的人），这种实在既是概念的个别事例，它就否定了概念的抽象的普遍性。用黑格尔的术语来说，概念在它自身&ldo;设立&rdo;了它的对立面来&ldo;自否定&rdo;。但是这种对立并非永远处于对立，否定也不等于消灭。对立是为着统一，否定还要经过再否定而提升到高一级的肯定。实在（即个别事例本身）如果抽象地看，看成只有个别性，那也就还是片面的、不真实的：它与概念结合，得到了概念的普遍性，因而否定了它原有的片面的、抽象的个别性，这就是&ldo;否定的否定&rdo;。经过这否定的否定，概念的普遍性与实在的个别性统一起来了，在统一体中二者又重新肯定了自己（例如人的某些普遍性体现于浮士德或哈姆雷特）。&ldo;否定的否定&rdo;说明辩证过程中两个程序：第一是否定，即概念在它自身里设立对立面（实在），来否定它自身的抽象性和片面性；其次是否定的否定，即由概念与实在的统一来否定这对立。这两个程序只是为说明的方便，才加以区分，实际上并不存在时间上可分先后的两个程序。概念在设立对立面时，同时就已否定了自己，同时也就已由统一而否定了否定，重新肯定了自己。所谓两个程序只是同一运动中的两个方面。从此可知，黑格尔所说的由否定的否定所达到的统一就是一般与特殊的统一在这个辩证过程中，用黑格尔的术语来说，概念借实在的&ldo;中介作用&rdo;（verittled）（2），在&ldo;自否定&rdo;之中就是在&ldo;自确定&rdo;（得到定性）。也就是在&ldo;自生展&rdo;。

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黑格尔把理念的辩证发展过程看成是自否定即自确定、自生展的过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黑格尔把理念看成是&ldo;无限的&rdo;、&ldo;绝对的&rdo;、&ldo;自由的&rdo;、&ldo;独立自在的&rdo;。这几个词所指的其实只是一回事。

我们不妨单提&ldo;无限&rdo;来说明。&ldo;无限&rdo;是对&ldo;有限&rdo;而言。&ldo;限&rdo;就是&ldo;限定&rdo;或&ldo;约制&rdo;。我们所看到的现象世界叫做&ldo;有限世界&rdo;，其中每一事物叫做&ldo;有限事物&rdo;。何以叫做&ldo;有限&rdo;呢？因为自然界每一事物都与它周围的许多其它事物对立，和那些事物处在一种由必然规律统治着的关系网里，这一事物就要受它和那些事物的关系所限定或约制。就是这种限定或约制使它成为它那样的事物，即使它得到定性。比方说一棵麦子，它要受种子、土壤、水分、阳光、种麦人、技术、生产和分配的关系以及许多其它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的限定，它才成其为麦子。麦子因此是&ldo;有限的&rdo;，与其它事物&ldo;相对的&rdo;，受外来影响约制的而不是&ldo;自由的&rdo;&ldo;独立自在的&rdo;或&ldo;自生展的&rdo;。依黑格尔看，理念却不如此，因为理念的发展过程，不像有限事物那样受与它对立而相关联的事物自外来的限定，而是在自身设立对立面，自否定亦即自确定、自生展的过程。就是在这个意义上理念是&ldo;无限的&rdo;（不受外来事物的限定），&ldo;绝对的&rdo;（不与外来事物对立），&ldo;自由的&rdo;或&ldo;独立自在的&rdo;（不受对立事物的必然关系的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