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宵无言看着眼前滚落山坡的男子。
天枢院选贤举才的标准真是愈发低了,新来的弟子怎的这般笨拙。
等人滚得近了,明宵才发现这人未着发冠也未梳头,身上穿的不是天枢院的紫色道袍,甚至腰间背后,连个法器或武器都没有。
寒冬腊月,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薄的玄色袍衫。
衣着打扮实在散漫得有些怪异,太不像天枢院的作风。
他从雪地里爬起身。
……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怪得可以。
四肢好像互不相熟,光是爬起,就又磕绊了两三下。
但这人并不在意。他只抬起头,以佝偻腰背、几近兽态的姿势起身,盯着明宵所坐的墓碑。
明宵眼睁睁看着他以这怪异的姿态,半爬半走地来到自己面前。
这是个少年人。身形虽高,年纪约莫只有十七八。
姿态这般奇怪,样貌倒也算是好看。
肤白,浓眉,刀削似的鼻梁。
只是双目无光,表情呆滞,让她先入为主地觉得痴傻。
而且他太苍白,浑身皮肤乃至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眉毛和眼睫都挂着白霜,到了不似活人的地步。
明宵竟觉得,这人落魄可怜成这样,比自己更像鬼魂一些。
明宵的亡魂不会被人看见,于少年也同样。
少年半跪半坐在明宵的墓碑前,目光穿过明宵半透明的破败裙摆,只能看见石碑上铭刻的字迹。
“爱妻明宵之墓”。
这块石碑表面并不平整,中间粗粝地凿了这六个字,旁的什么也没有了。
少年苍白的手指穿透她的衣摆,抚摸着凹陷于墓碑上的“明宵”二字,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痴痴念道:“明……宵……”
哎呀,原来此人不止不会走路,就连说话都这般困难,吞吐的口音都显生涩,音调更是怪异。
明宵垂眼看着他,并未吱声。
她早就试过了,她现在就是个独立于事物之外的游魂。不论怎样哭喊大叫,发出的声音也不会被人听见。
久而久之,也不再无谓地浪费时间。
少年并不执着于她的墓碑,又以奇怪的姿态走去墓碑后头。
明宵本想无视他算了,然而她刚刚决定闭目养神,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动静。
什么声音?
明宵扭头,就看见少年拨开荒冢上的葳蕤和雪粒,五指蜷缩,捣进濡湿的泥土,刨出满手沙砾——
他、他竟徒手刨开她的坟墓!
明宵终于有些坐不住。
这个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盗墓?窃骨?
明宵真没有想到,就连死了,自己还能被人欺负。
“喂。”明宵喊。
少年不闻其声,只是更用力地刨土。
“你给我住手!”她跃下石碑,不顾自己是个亡魂,提起裙子就想往少年身上踹。
然而半透明的脚穿过少年的脑袋,踹了个空。
可恨她生前没有自保的灵力,死后也不如其他鬼怪能够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