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果然慢慢松开了。
昏暗夜色下,凌亦风微微动了动眉。良辰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看他,有一丝疼痛直接钻到心里,却不知是否来自于被他紧握的手腕。
良辰转过身,疼得几乎要掉泪。她怕自己忍不住,只好咬住唇,匆忙离开。
这一次,身后一片寂静。
计程车在路上飞驰,似乎开夜班的司机师傅也想做完生意早些回家。这个寒冷的冬日深夜,恐怕再没什么会比洗个热水澡然后爬上床睡觉要来得更加温暖幸福的了。
良辰一路晕晕乎乎,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在出发后不久,便有黑色的轿车紧随其后,一直跟到她家门口。
下了车,身后随即she来强烈的灯光,紧跟着是刹车声、关门声。良辰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胸口再次涌起无边的疲惫。
&ldo;把话说清楚。&rdo;凌亦风从阴影里走出来,语气严肃而生硬。
良辰只当作没听见,扭头就往楼里走。
&ldo;什么叫作我移情别恋,你识人不清?&rdo;脚步跟上的同时,追问声也逼迫上来,&ldo;你不喝酒也会说胡话吗?或是说你失忆了,完全记不得,当初是谁说自己爱上别人,提出分手的?&rdo;
那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质问和显而易见的嘲弄,迫使良辰不自主地停下来,抿着唇。她回过身,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低低地说:&ldo;……你究竟还想怎么样?&rdo;
凌亦风皱眉,诧异地发现良辰的脸色竟然苍白无比,隐隐感觉她似乎已经疲倦至极,就连一向清澈逼人的眼睛,此刻也只剩暗灰的无奈和索然。可是,心里的疑问仍在不断扩大,有些话,不得不在今夜问个清楚。
他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移了一步,良辰肩头凌乱的发丝,飞舞的弧度似乎小了一些。他双手揣在裤袋里,眼神清亮:&ldo;还有你在酒吧里说的,我是不甘心被你抢先提了分手……苏良辰,我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到头来,反而好像你才是有理的那一个?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你似的。&rdo;还有那天傍晚,公司楼下,她用冷淡而坚决的口吻说:……凌亦风,谁都有权利对我说这个字,偏偏只有你不行。
这一切,联系起来,全都显得那么怪异。所以,在她离开后,他开了车追出来。他需要一个解释,并且隐约觉得,这个解释十分重要。
良辰静静地看着眼前流露出疑惑神态的人,也很诧异。她没想到,竟有人能装无辜装得像真的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头也闪过一丝怀疑,可是,究竟要怀疑什么?这源头又在哪里?她抓不住。因为,这几乎是一闪而逝的感觉。况且,更值得相信的,应该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
‐‐温暖的豪华公寓,全裸的男人,和半裸的女人;泛着暧昧气息的凌乱的被单;挑衅得胜的眼神……
当时她很没有骨气地,几乎落荒而逃。明明错的不是她,明明该有足够的气势和理由,直接冲进去狠狠羞辱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可是,她做不到。
那时的她,太骄傲,生怕见到他弃若敝蓰的眼神。况且,一切昭然若揭,纵使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这种背叛也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因此,回国后,她打通了电话。
她说:&ldo;我们分手吧,我不再爱你。&rdo;生怕再晚一点,就会沦为弃妇。
而在美国所见的一切,多年来都是个秘密,恰好可以替她保留住那份高傲的自尊。
可是现在,良辰突然觉得这些全都没有了意义。像这样你追我赶的状态,已经快让她精疲力竭,而这个黑锅,她也不想再背。
&ldo;凌亦风,&rdo;她闭了闭眼,平稳的气息中带着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颤抖,&ldo;逼我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当年程今衣不敝体地从你身边坐起来,那副情形,我根本不想再回忆第二次。你知道当时我觉得有多么恶心么?当然,你肯定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你还在满足的沉睡当中呢。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为什么你还迟迟没向我提分手?是在犹豫吗?还是另有想法,以为我不知道,所以多拖一天算一天?&rdo;她停了停,灯光下,凌亦风震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已经说开了,就没有理由不给个完整的谢幕。
&ldo;……可是,我倒真要感谢你的&lso;体谅&rso;。至少,在无意间保全了我的颜面。只是没想到,当时你竟然还能一直追问我分手的理由!我是被你逼急了,所以才说爱上了别人。那时听到这句话,你是什么感受?或许你会松一口气,因为那代表有错的并非只是你一个人。但是,到如今,你怎么做得到完全抹掉你的那些不光采,而把当初的分手全部归罪于我?&rdo;
时值深夜,一楼管理员披着棉大衣,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眨了眨眼睛,他认出门口站着的女子,低声叫了句:&ldo;苏小姐?&rdo;
良辰如梦初醒,回过头,好半天才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原本立于身前的人,早已失去了踪影。连带那台黑色的车,一同隐于夜幕之中。
清冷异常的空气,在四周流动。良辰的耳畔翁翁作响,闭上眼,浮现出的是凌亦风莫名复杂的神色。
他离开之前,盯着她,之前一直微皱着的眉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然后,一字一句,淡淡地说:&ldo;苏良辰,原来,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那么一点。&rdo;
不夹杂任何凌厉的气息,仿佛只有万分灰心,说完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番外--程今的话
自从六岁那年,凌亦风走入我的世界的那一刻开始,也许便注定了我此后一生的悲哀。
想爱,却永远得不到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