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白璟湲今天也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身体像是已经开始熟悉这个处境,色彩上对于黑暗的感知逐渐平和了起来,这种违和感的适应并不单单是从所处环境的色调而言,更是至于整件事情之内的完整概述。
那日,在冥界将自己带走的‘童小姐’显然并不像是她自己口头上所自称的那般肤浅,什么想要利用前女友去报复简听偣,这目的怕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吧。白璟湲扶住身侧的墙壁,从地上站了起来,试着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有些麻木了的四肢。
这个困住她的小空间内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物件,四周都是直溜溜的冰冷墙壁。能供她休息的方式就只有蜷缩进一个小角落里坐着,或是弯曲起手脚勉强躺下。白璟湲直起身子,开始在这个狭小的,似乎比冰箱大不了几厘米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现在所作的行为有何意义,但就是不愿停下来,不愿让这一切,就那么如始作俑者预料的那般去发生。
‘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童小姐太过吝啬了,不要说灯泡了,就算是一个能透光的窗口,她都没有在这里布置。白璟湲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几乎看不到一丝影子。许是因为这种彻底的黑太过莫名其妙,有时候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明了,所以才会觉得这里终日一片漆黑。
想着,白璟湲叹了口气,收回手去,开始继续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在这个房间里来回徘徊着。然而不论是从哪个方位朝前走,都只需要随意的迈出一两步,就能抵住面对自己的墙壁。她想,这间屋子真的是小的不能再小了,比起房间,这样一个尺寸作为豪华棺材或许更为合适。
有那么一瞬间,她认真的觉得,这个人或许是恨透了自己吧,所以才会将自己至于这种不拥有光、不拥有亮、也不拥有任何希望的小角落中。
“白小姐,或许你是不幸运的,因为你即将要为了一个伤害过你无数次的女人死去,而她甚至都不知道你的死亡对自己而言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可是,同时你也是幸运的,因为至今为止你所心爱的人,仍旧活在你的眼前。不像是我,对吗?”
有些时候,那个自称是童小姐的人会来到附近,站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外界,愉快而自我的交谈着。就像是现在。
之所以说出‘一墙之隔’这样的距离估算,是因为在千百次的摸索墙壁中,白璟湲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门窗,四周完整的就像是一个独立个体,而对方那隔了一层障碍物的声音,令她判断发出声音的位置无疑是与自己极其靠近的外界,一墙之隔。
“我们都清楚,你说出这种话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像是受害者,更加趋于正义的一方,不是吗?”
对于童小姐的问题,白璟湲并没有选择去回答,而是学着她的口气,调侃一般的反问到。尽管她已经确认这空荡荡的四壁并没有什么能够直通外界的触及点,它不拥有任何一扇开启的门窗,但白璟湲总是觉得童小姐她能够看到自己,能够用什么自己所不清楚的方式来探究到她想要了解到的事情。所以,她希望这个始作俑者能看清楚,自己那副充满了讥讽的嘲弄神情。
果真不出她所料,童小姐被白璟湲的态度衬得非常没趣,停止了这种无聊的问答。整个都不能被称之为屋子的小空间霎时间沉默了下去,静若死寂。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我没有被带到这里之前,你曾提出过一个问题。而我并没有能给你答案。”
像是为了打破这阵沉默一般,白璟湲重新开口说道。而这一次,一直神神叨叨且健谈的童小姐并没有给出自己任何回答。不知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问题并不足以令自己开口,还是因为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浮现出这个或许只是哄骗手段的问题,总之童小姐甚至连敷衍的‘恩’都没有答上一句。白璟湲笑道这人还真是没有礼貌,随即又自顾自的说:
“那个时候,你问我,‘你一定会后悔吧?’”
后悔自己费尽心机去缩短与简听偣之间的距离,后悔自己留在冥界不肯转世的目的,甚至是,后悔自己与简听偣,仍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说到这里,门外的童小姐终于有了反应,她倒是想起这个所谓的问题了,那个时候自己早已用虎口扼住这个女人的喉咙,掐的她失去意识了,没成想这种自说自话般的问题竟也被她听了去,要不怎么说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呢,这一点就算是早已经死去的鬼魂都不除外。
“这样说来,那个时候白小姐并没有完全不省人事嘛。既然你再次提起,那就说来看看,我的这个问题,你所没有来及给出的答案。”
她能设想到太多了。
对身为凶手的自己无情的谩骂,肆意表露出无数的憎恨;对致使她落入此般境地的简听偣最为尖刻的责难,甚至是对命运不公的挑衅。。。太多太多了。。。可是她所没有料到的是,这些话白璟湲却都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望着一个地方,望着一个,她认为童小姐能够看到自己的地方,笑着说:
“我不后悔。”
说起来,没有人能够明白吧?大家喜欢的都不过是她秀色可餐的外表,她身为冥界之主的权势。偏生白璟湲对那些毫不感兴趣。她知道这人心里藏着些事情,藏着一些对人无法说出口的痛苦。她不渴求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希望终有一天,简听偣,也能像个正常人一般,能够露出发自肺腑的开怀笑容,能够过上自己如愿以偿的生活,能够得到真正心意相通与之相衬的爱人。
我愿意为她牺牲一切。
我愿意为她去死。
。。。。。
简听偣到达镜中世界也有些许的时间了,她与孙挽清会和后,就暂住在白昕慕的家中,商讨如何用稳妥可靠的手段解决这次矛盾。此次到来,她所代表着的并不单单是作为一两个受害人的朋友,而是代表着整个冥界,所以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使用尽量温和的手段去解决自身与盒子所产生的矛盾。
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放在明面上讲了,大家都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住在镜中世界内的盒子,但却都无从下手。多年之前,简听偣拒绝帮助镜中世界的妖物们祈愿的行为已经让她们颇为不满了,现下任何过激的行为都会被这里的妖物住民看成是由整个冥界发动的攻击,到那时,她作为冥界之主要收拾的可不止是挚友被人绑架的烂摊子了。
被常年冠以管理者身份的简听偣能够强装冷静的应对当下情况,可孙挽清却并做不到。她本以为,简听偣到达这里后,会向自己一样,第一时间提出端了盒子的家,把那个鳄鱼精拖出来抽筋扒皮三百遍的做成廉价手包,可是没成想这人却一直念叨着什么,从她的角度而言冥界的利益远远高于一切,这次由她自己制造出的祸端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和解那是最好不过了。
孙挽清听着,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和解’,别说是盒子了,就算是孙挽清都不愿意接受。
“你身为冥界之主,你所代表的是一个冥界,我明白,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可是我不一样。”
她一把甩开了手中的东西,将那些写满了和解意见的文件纸扔在地上,踩得乌七八糟。转而走到简听偣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眼神中充满了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有点像是失望,也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仿佛预兆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就一如你曾经问过我的问题,‘我是否觉得自己肆意妄为的行为十分伟大?我是否有认真的考虑过毁坏了冥界固有的体系将会带来何等的后果?现在我回答您,尊敬的冥王大人,我从没有考虑过,我也从不在乎。”
一直以来强撑着理智与精神的橡皮筋,在看到简听偣到达后仍旧难以两全蹉跎不以之时,就像是突然之间迸裂开来了一般。孙挽清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不断说着。
“你可以把我看做是一个不愿服从管理,狼心狗肺且一次又一次蹬鼻子上脸的混蛋,这都无所谓,不论你怎样看待我,我还是会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联络不到任何人,无法确认她们是否还能以魂魄的形式苟延残喘于这个世界,不知道她们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所以我不会继续等在这里,祈求盒子谅解我们。
在这之后,你可以把所有攻击妖物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把我投进十八层地狱永不轮回、把我的魂魄撕碎喂狗、或是把我交给镜中世界的妖物处置,去做任何你想要警示他人的行为,一切都随你安排。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我去做了,可能会带来无法估计的后果,遭受到严厉至极的惩戒,但如果我不去做,我将会永生永世的憎恨自己。”
试问您,冥王大人。如果连所爱之人都不敢挺身前去保护,那么我留下这个懦弱魂魄还有什么意义?
倒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挫骨扬灰,永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