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走,张莫愁也只能要退下,桓行简却道:“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张莫愁便把脑袋点了一点,安静呆着了。
窗下,养了两盆花,桓夫人正拿了把剪刀悠闲剪裁,开口道:“子元,我知道你忙,但家总要回的。”其间暗示不言而喻,桓行简没反驳,只是笑着道“好”。
他一边看母亲剪花,一面很随意地问张莫愁:“上回,走得匆忙,也没问你来洛阳这些时日可住得惯?”
没想到他这般关怀,张莫愁脸上多了抹胭脂色,唇角含笑道:“开始不太习惯,但住久了,这是自己的家也就习惯了。”
桓夫人听了,一笑道:“莫愁是个实诚的孩子。”眼光一动,像刚回过味儿来,“子元,你上次走得匆忙,没在家过夜?”
不等他回答,张莫愁已经把话接了去,笑道:“不是,只是大将军走的时候,妾都不知道,睡得太沉,等人醒来看枕边空空才知道大将军早去忙事了。”
她略有羞赧地赞了句:“以前,听父亲说,大将军夙兴夜寐为国事操劳,妾这才算见识了。”
这个圆场,打得及时,桓行简抬眸看了她一眼,张莫愁一副跟他心有灵犀的表情却又不愿他承情似的,只柔情蜜意一笑,很是淡然。
她的确是个很懂事又聪明的女人。
他遂也笑笑,语调温和:“你父亲近日跟你可有书函往来,想家吗?”
张莫愁一听他这话,脑子转了转,笑着答道:“想归想,可这里才是妾的家。父亲昨日确实来了封书函,说大将军因合肥战事厚赏了他,家里人自都是感激不尽。”
第96章君子仇(4)
桓行简眸光一闪,神色依旧很和气,笑道:“回信告诉你父亲,天下大业未定,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立功。”
这两句,张莫愁仔细咂摸着应了个“是”,心里有些犹豫,看他那神色,轻声试探说:
“家父本想亲写书函谢恩,又怕叨扰大将军,所以,信给了妾。今日大将军正好问起,父亲在信中感激不尽,妾也就转达给大将军了。”
一语说完,屏息等着桓行简的反应,他自若道:“无妨,就是书函送到公府,我再忙,也不至于没时间看。”
张莫愁心里一松,十分雀跃,面上克制着那份欢喜,低下眉:“是,妾给父亲回信,一定把大将军的话带到。”
静等片刻,桓行简似乎没什么反应了,外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求见,张莫愁当然知道他的忌讳,忙施礼退下了。
进来的,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男子,行礼时,才发觉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脸犹犹豫豫的。桓行简手一挥:
“直说。”
“回大将军,这些日子,中书令李丰下朝后都走得很晚,跟陛下总是交谈许久。”
他一脸的风平浪静:“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都说了什么?”
来人答道:“除了谈史,便说朝政,今日陛下发了很大的火。”一五一十把李丰跟皇帝的对话学了个遍,几乎分毫不差,听得桓行简轻蔑一笑,不予评价,先让来人下去了。
“陛下这是想逼我么?”桓行简在母亲面前毫不遮掩,一脸头疼的样子。
剪刀一放,桓夫人退后两步,左右端详着新修的花枝,说道:“你的父亲,一生都格外谨慎,子元,我希望你也是。”
透过窗格,能看到院子里张莫愁那一抹宝蓝身影又出现了,却没靠近,只是把手上的托盘转交给了婢子。不多时,婢子便将她做的寿春糕点呈了进来。
桓夫人很爱吃酥甜香脆的点心,一边尝,一边说道:“她的父亲,我听说是毌纯的副将,你把她带回来,她清楚吗?我看她人还算机灵,刚才那番话,不像是糊涂的。”
这种点心,张莫愁在寿春时给他做过,一入口,有股玫瑰的香气。但滋味既知,桓行简已然不想再尝,于是在母亲递过来一块时,只象征性咬了两口。
“她一心想跟我回洛阳,这个女人,很擅长抓住机会,的确聪明。母亲不必担心她清楚与否,关键时刻,她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他把没吃完的点心不动声色一搁,拿起手巾,揩了两把,沉吟道,“毌纯的儿子今年十三了,我打算下道诏令,让他来京城太学读书。”
桓夫人点点头:“应该的,按旧制,诸将出镇是要留质任的,他儿子年岁渐长,可以来京了。”
诏令很快送到寿春,毌纯一接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得不从,相当于把儿子送到了洛阳当人质。不过,这是大魏的制度,身为臣子,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只苦了毌夫人,就这一个儿子,眼见要送走,哭哭啼啼,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王凌的旧案,太傅事后灭他三族,王凌留在洛阳为官的儿子儿媳等家人就在东市行刑。
“夫君,你说是不是朝廷对你起疑心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我儿去洛阳读书?”
毌纯被哭得烦闷,劝道:“孩子大了,早晚入京,魏武留下的典制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将军他也是按章程办事,我要是不送,那才是授人把柄,我领一方重镇,朝廷这么做自然是应该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懒得听大道理,可也无法,哭两场,还是把儿子送走了。又瞒着毌纯,自作主张地给嘉柔去了封信,托她照拂。
这封信,几日就到了洛阳的公府,嘉柔在水榭边坐着展开读信。旁边,一只腹背皆黄尾巴有寸把长的鸟在池子边支着两只细脚,正抖索着翎毛,细长的喙,则在湖石上蹭来蹭去,啪啪直响。嘉柔嫌它吵,站起身,撮着嘴打了个口哨想吓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