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远洲攥着自己的膝盖,“我父亲。”
陈瑞微微点头,在手里的档案上做了个标注。
“您父亲的抑郁症到了哪个阶段?”
“不清楚,没看医生。”余远洲用力摩挲着自己的侧脖颈,前脚掌在地板上快节奏地敲打,“他跳楼了。十七年前。那天雨很大,雷雨,他看起来很僵硬。我不知道他到了哪个阶段,但他很僵硬,眼珠不动。没去看医生,不知道哪个阶段。也没落到地上,挂在那个,二楼的雨棚上,绿玻璃的钢条雨棚···我下楼去,他没下来,头朝下,挂在雨棚上,眼珠不动···地看着我”
“余先生。”陈瑞打断余远洲语无伦次的话,伸手盖上他的膝盖,“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呼啦一下从噩梦里惊醒,呆愣愣地看她。
陈瑞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又重复了一遍:“看,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浅铅色的浓雾,雾里飘着鹅毛大雪。
下雪了。冬天。没有雨。也没有雷。余远洲咚咚作响的心脏缓缓平复,他如释负重般长出了口气。
陈瑞拉开沙发前的落地灯,让房间明亮起来。
“余先生,虽然您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您的心理问题十分严重。我建议您尽早治疗。”
“治疗什么?”余远洲下意识地逃避心底的溃烂,佯装地开玩笑,“您给我开点失忆药,说不定有效。”
陈瑞柔声劝道:“您的强迫性人格,很可能来源于这段不幸经历。我能感受到,您在潜意识里,正不断地给幼年的自己判罪定刑。心底的孩子一天不解脱,您的强迫性人格就会不断加重。“陈瑞拿起茶几托盘上的旺旺雪饼,撕开包装放到茶杯口。
“打个比方。您就像这块饼干,这热茶就是您的心理创伤。而热茶冒出的气,就是您的强迫性人格障碍。热气正不断地渗透这块饼干,它在慢慢变潮。现在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可一旦生活里出现重大打击,”陈瑞用笔头轻轻一戳,饼干就像是豆腐渣一样,化成碎屑落进了茶杯。
她抬眸看向余远洲:“您的精神,就会全面崩溃。”
余远洲盯着茶水上的饼干沫,沉默了。
陈瑞以为他在顾虑费用和效果,说道:“治疗方面,包括心理动力学治疗和认知行为治疗,每周一到两次,按次缴费,随时都可以解约。疗效方面,实话讲由于是自幼形成的人格特质,没有速效药。但有望得到显著改善,治疗结束后也不会反弹。”
余远洲搓了把脸,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雪。
“我顾虑的不是这些。我怕治好了···就不痛了。不痛,就忘了。我要是忘了,我父亲他“
余远洲摘下眼镜,伸手盖住了眼睛。手掌下划过一道疼痛的反光。
他的声音很轻,是没有用喉咙发声的气音。
“就真的彻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