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最快更新[630kan。cc]
偏脸子村有条“小尾巴”。
这条“尾巴”大名“卢小苇”,生在腊月的芦苇地里。
小尾巴下生那天,他爸卢知年刚从镇上学习回来,小尾巴他妈挺着大肚子去村口接。路过芦苇荡的时候突然感觉上腹一松,几根摇着头的芦苇被风送到她手心里,她薅住芦苇茎蹲下来,疼得仰躺在那层薄薄的冻土上喘粗气。
刚巧路过的人发现了那片矮下去的芦苇田,这一大一小才都保住了。
小尾巴爸妈是自由恋爱,卢知年不是土生土长在偏脸子村的人,大学毕业在城里当了三年小学老师,后来跑到乡村小学支教,这一支就在偏脸子安家了。
小尾巴妈名叫小娟,是村里养鸡的老米的独生女,老米头一辈子都想要个儿子,所以米小娟一下生就成了他眼里的“赔钱货”。
自己媳妇指望不上了,他就想从女儿的婚事上捞一笔。米小娟本来被他爹指给隔壁村的养牛大户老孙。那家房子大,票子多,说好了等姑娘十八嫁过去就给米老头盖个养鸡场,可那家的儿子生下来就有病,每天“唔唔唔”地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着急的时候还打人。
米小娟她娘死得早,七岁开始她就在他爹面前死命干活,想靠着一双手给自己挣个自由身。可眼瞅着就十八了,那边开始催,两家老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过了这个腊月,开春就把人接走。
卢知年来支教那天,米小娟正立在土道边上卖鸡蛋,往县城通的土道上有个简陋的车站牌,从早上五点开始,每两小时通一次客车,上车的和下车的都爱买这种土鸡蛋。
她自从知道婚期近了,每天卖鸡蛋的时候总会自己偷偷扣下个几毛钱,等到了开春,攒上个几十块钱,她就坐最早的客车逃出去。
筐里还剩下七八个鸡蛋,米小娟开始数钱,数到最后几张,卢知年拎着个小行李包过来了。
卢知年刚进村,在车上被人掏走了钱包不说,还早下了一站车,走了半个小时才看见有人。
米小娟正数到兴头上,卢知年看这姑娘数钱数得专注,连动作都放轻了,生怕吓着她:“你好,请问这里是偏脸。。。。”
“啊。。。你。。。你。。。”
“你好我是来这。。。。”
“啊——”
米小娟看着卢知年的脸,突然说不出话了,心脏在腔子里嘭啪乱跳。
他也透过模糊的眼镜片看她,姑娘的脸在太阳底下晒得微微发红,那双眼睛又大又绒,像百货商店立在橱窗里的瓷娃娃。
和很多男女相识相爱的故事不太一样,卢知年和米小娟的第一次对话并不流畅。那是信息闭塞,交通也不发达的年代,可米小娟一直记得那天,她苍白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些明亮的色彩,是春天才会有的色彩。
那之后,你经常能看见一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姑娘,猫腰在村里小学堂的窗户底下蹲着。她只在卢知年回头写板书的时候才敢略微直起身子看他的背影,大多数时间她都是靠耳朵听。听他教那群山里孩子读汉语拼音,“aoe”地来来回回念,对她来说是鸟语一样的东西,但她爱听,卢知年的声音好听,听了她心里就砰砰地乱跳,一跳脸也跟着红,红得像她手里攥着的土鸡蛋。
每天中午,卢知年手上除了泡茶叶沫的玻璃缸子,还会多出两个煮鸡蛋。可给他鸡蛋的姑娘,除了第一次见面嘴里蹦出来过几个字儿,就没再开过口。但卢知年心里有她,从她红着脸一步三回头地把他领到村长家,还把卖剩下的鸡蛋都给他的时候,就有她。
白吃了人家几个月的土鸡蛋,卢知年知道,他再也走不出偏脸子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