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李老爹就来了,庞牧示意他们先忙别的,过去说了几句话。
李老爹脸色不佳,迟疑了下,才过来认尸。
他自认是屠户出身,见过不少惨烈场面,可眼前这一幕还是令他难以承受。
李老爹的瞳孔好一阵剧烈收缩,掉头就走,边走边忍不住干呕。
林平适时递上清水,李老爹哆哆嗦嗦的接了,瓮声瓮气谢过,狠命灌了几口,这才沙哑道:&ldo;正是小人那孽障。&rdo;
话没说完,他的眼圈就红了。
纵使李春千般不是,到底是亲生骨肉,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庞牧转身朝晏骄他们微微摇头,示意先搜查其他证据。
若是无名尸体,他自然可全权做主;可现在死者家属都来了,反倒束手束脚,若想要验尸,还是先尝试沟通的好。
这里虽也属于花溪村,但因附近住户数年前陆续去世,又有人挖了鱼池,结果养什么什么死,大家都觉得有些邪性,平时都不大敢往这边过来,如今野草疯长,足有半人多高。
今天早上,村中一户人家打发八岁的小儿子出门放牛。原本村里人都去东山放牛,奈何小儿子贪玩,只想早早完活儿,不愿走那么远,想起这里的草又多又茂盛,便悄悄过来,然后就在草丛里发现了尸体。
听说孩子都给吓坏了,哭都哭不出来,这会儿正请了神婆叫魂呢。
草丛经过一个夏天的疯长,简直密不透风,晏骄和郭仵作随众衙役弯腰弓背仔细排查半天,既要当心证据遗漏,又要防止手脸被割伤,还要留心别吸入蚊虫,犹如现实版的穿越丛林,累的眼冒金星,腰都要快断了,也只发现了一行脚印和几块被踩倒的草堆。
但这些脚印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用力抹过,所以十分模糊,看不大清轮廓。
刘捕头对此颇有心得,只一眼便笃定道:&ldo;这是有人事后清理过了。十天前才刚下过雨,照晏姑娘推测的时间,那个时候的地面不软不硬,很容易留下清晰的足迹,想必凶手也注意到了。&rdo;
晏骄点点头,&ldo;要么凶手谋划已久,要么就是心思缜密,胆大心细。&rdo;
若是经过周密谋划,那么记得消除痕迹并不奇怪;可若对方只是激情杀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销毁证据,那么他的心思着实可怕。
几个人对着足迹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奇怪。
凶手过来抛尸,肯定是有去有回,而现场只留下一行脚印,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踩着来时的脚印出去的。但有几枚被毁的不是那么彻底的脚印痕迹却表示,它们很可能被踩了不止一次。
彷徨?不对。
&ldo;这是两个人的。&rdo;晏骄斩钉截铁道。
&ldo;不错,&rdo;刘捕头也肯定了她的推断,指着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枚脚印道,&ldo;脚印一般都是前窄后宽,这两处应该都是脚尖,可明显不是同一只鞋子。&rdo;
&ldo;会不会是二次返回现场?&rdo;郭仵作问道。
晏骄一怔,倒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两个脚尖的踩踏深浅有着细微的差别,既有可能是两名同伙体重有区别,也不能排除是凶手第一次背负尸体、第二次空手过来。
&ldo;现在虽然肿的看不大出来,不过据说那李春生前也是身强体健牛高马大的,看着好似一座铁塔,若有能够一人背负的,只怕也是个铁塔巨汉,应该很显眼才是。&rdo;刘捕头这么说着,已经在脑海中飞快筛选,努力回忆平安县城是否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从前任县令在时就四处奔走了,对本县上上下下一概三教九流各路人物了如指掌,筛选起来倒也便宜。
只还没有个结果呢,就听那头李老爹猛地抬高声音,&ldo;还验甚么,那孽障死了正好!&rdo;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就见他神情十分激动,两只眼睛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着。
庞牧又说了两句什么,李老爹却不大领情,&ldo;我却恨不得没生他!什么凶手,我竟想要谢谢他哩!&rdo;
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半日,到底是庞牧取得胜利,叫人领着余怒未消的李老爹去按了手印,然后过来宣布,&ldo;验尸!&rdo;
晏骄把刚才的发现都跟他讲了,又问:&ldo;李老爹没少受气吧?&rdo;
古代传统思想讲究死者为大,哪怕生前再多仇怨,基本上都会随着一方死去而烟消云散。
李老爹与李春分明是亲生父子,可现在眼见儿子惨死,他老人家竟还这般震怒,甚至说出要感谢凶手的话,不禁叫人疑惑他平时究竟积攒了多少怨气和愤恨。
&ldo;何止是受气。&rdo;庞牧冷笑道,&ldo;这李春生的雄壮,又不知跟谁学了几手拳脚在身上,等闲人不是他的对手,可那厮从不除暴安良,只是四处生事。他每日都在外吃喝嫖赌,有钱了立刻去喝花酒,没钱了就回来要,李老爹虽然能赚,哪里赶得上他花的快?老两口但凡有一点儿不情愿,李春举手就打,几年前李老娘便被他打断腿,如今还落下病根。&rdo;
&ldo;竟有这事?&rdo;晏骄工作也有几年了,听过不少不孝顺的,可像这种真正将父母打成重伤的,当真寥寥无几。
庞牧嗯了声,又道:&ldo;因李春常年不着家,李老爹夫妇也确实恨不得他一辈子不回来,故而前段时间失踪,也并没人觉得不对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