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听到葛乔的提议时,也是被这样动摇的。
终于有机会告诉他们,我其实是一个歌手啊。
“无论如何编曲,都免不了会用到花腔唱法,连续音高可能会到女谱highe[注],甚至有可能最高音会超过highf……”
董林知听着,始终神色淡漠,平静的直视皱起眉满面踌躇的钟名粲。认真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跟自己如此严肃正经地讲这些乐理内容了,也很久没有人担心过她能不能畅快的唱出某个高音了。久违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心中有了一丝动荡,那点涟漪在湖面悄悄漾开,化成圈圈波纹,震得她心里发痒,震得她血液都开始翻滚于四肢百骸,震得她忽然感觉鼻头酸涩、眼底温热。
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钟名粲的话。
“能唱的。我说了,你就按照你的想法改吧,我都可以唱。”
“朱导……”
朱赞此时正在四楼的某个单间工作室里与电视台为这档节目聘邀的音乐总监肖衡说着话,交流着往后的录制内容,刚刚整理好了各组的抽签情况,朱赞立马看到了董林知和钟名粲的“京剧选段+r&b”,不由一愣,但很快又露出不知意味的笑容。京剧唱腔讲究一板一眼,r&b音乐却推崇自由即兴,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类型要融合在一起谈何容易。这的确是个相当难过的挑战啊,但谁说这不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呢?
听到有人叫自己,朱赞转身看向门口站着的人,是一个头发微卷的高个男人,面色不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耐烦。他认得这个男人,刚刚见过,是一位尚未出世的音乐制作人。
“朱导,你好,我叫薛涛,音乐制作人组,想请问这个抽签结果可以改吗?”言语客气,却提着如此胆大的作弊要求。
“怎么了?”朱赞直起腰,闻言也蹙起了眉,隐约觉得有些不祥。
“我和蕴之姐的是歌剧选段改编爵士乐,我觉得我们不太行,姐没学过爵士唱法,觉得费劲,我也没怎么学过这种编曲。”他脑子转得实在灵活,想到用于蕴之的老资历压一压面前这位年轻导演,实际上他也有点心虚,哪是人家于蕴之觉得费劲啊,分明是他不精于乐器演奏,尤其不擅长钢琴,爵士乐那种需要即兴发挥、没有模板可参考的音乐类型对他来说才是真的费劲。即兴改编太考验音乐制作人的编曲水平了,可他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呀,智能实业派出身,主攻电子乐与软件编曲,根本不屑于学习那些音乐专业所需的基本功,拿个打击垫[注],找一串不需要版权的beat,坐在电脑前编辑音轨就好了,属于当今音乐圈里颇为典型的“我发现自己挺喜欢音乐,所以我选择做音乐”的大梦想家之流。
“所以你们想换成什么?”朱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听闻于蕴之当年从民族唱法转为通俗唱法,用好几年时间把流行乐琢磨得通透彻底,她会是那种不战而败的人吗?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hiphop乐或者抒情曲吧。”要么方便自己用机器编曲,要么就保留旋律。
“你们找过其他组的人吗?”朱赞也不表明态度,只是不停地反问,“其他组没有意见吗?比赛都是有规则的,从第一场开始就想要打破规则的话,会不会对其他人不太公平呢?”
“要么我去找别的组换,可以吗?”薛涛也不觉得吃了闭门羹,紧着追问。
“……”朱赞感觉自己的气血又要冲上来了。
“行吧,你去问问别的组有没有人愿意换,如果有人愿意,一起过来跟我们说。”肖衡与朱赞离得近,在旁边眼看着朱赞的额角跳了三跳,自觉不妙,赶紧上前打圆场。
客客气气地替朱导请走薛涛这尊佛,肖衡转身正好对上怒目相视的朱赞,吓得脚上动作一顿,急忙解释道:“你不知道薛涛这个人咱们惹不起?”
“黄向炎给我推荐过来的,就一个新人,多大个角儿?”
“那位金融大佬黄从江的儿子?”肖衡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变得惨淡,眉头也慢慢扭曲在了一起,“我的大导演啊,听起来你跟他还挺熟的,薛涛跟黄向炎的关系你真的一点也没觉察到吗?”
……
操。
朱赞和黄向炎是酒肉朋友,酒桌上见过几面,黄向炎很喜欢朱赞在酒局上一向活跃的那张嘴,整天叭叭叭的,特别有意思。但朱赞从来都无意八卦,对于娱乐场和情场上的男女故事丝毫不感兴趣,怎么可能猜得到薛涛和黄向炎还会有朋友之外的关系?
虽说自己是个基佬,但也不代表他随随便便就能猜出身边的某个朋友也好男色啊。
朱赞心里天人交战,一时无法做出反应,肖衡见他这副神态,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位导演还是太年轻啊。
后台待机室。
薛涛从四楼回去后,径直就找到了董林知与钟名粲所在的小房间。
钟名粲听完薛涛的提议,坚决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同意,这对其他组不太公平。”
薛涛也没想到,几个小时前还跟自己说“你的名字透着才情”的套近乎达人钟名粲会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喉咙一哽,满腔期待偃旗息鼓,半晌才阑珊道:“行吧,我再找找别人……”
“嗯。”
这回是确确实实吃了闭门羹了,薛涛转身往外走,就在钟名粲跟在他身后快要合上门的那一刻忽然又回身抵住门框,语气也变得不甚友好:“你这人挺不识好歹的,我这也是在帮你啊,听说你是学古典乐出身,钢琴肯定弹得好,多适合爵士乐啊,你确定自己能擅长r&b这种现代编曲方式?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天才的,别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