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姑娘已经大了,说出来的话也比往日更妥帖:&ldo;你宽心,我回去会和你父亲提的。&rdo;
外头打更的声音已经过了三次,启明星亮得惊人,外头每过一个时辰都有人过来报时,从子时开始,只觉得时间过得既快也慢,云姨娘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连带着几个孩子小时候的琐事,说起来也觉得兴味盎然,也稍稍缓解明珠心里头的不安。
丑时三刻的时候,宁福过来了一趟,手里拎着食盒,他把盖子掀开,里头都是些精致的点心:&ldo;天亮之后可有的要忙了,夫人吃些东西,可不要累着自个儿。&rdo;
云姨娘听着也笑起来:&ldo;我们大姑娘当真也是好福气的,姑爷这般心细如发,一应事宜面面俱到,我们晚晚嫁过去,日后也是享福了。&rdo;
这点心是宫里头小厨房专门做的,味道极是不同,明珠吃了几块,又分给手底下的奴才们,又赏了些银子,终于听见外面有喧闹声传来,有黄门拖长了声音:&ldo;吉时到,请莘乐郡主升轿‐‐&rdo;
别馆外头停了肩舆,大红的盖头挡了明珠的眼睛,只能瞧见自己眼前儿那方寸的地上,绣鞋的鞋面上头并蒂的牡丹开的缭乱,肩舆走得稳稳地,绕过螽斯门便是贞顺门,按理说是要拜别太后的,可太后病势汹汹,明珠在万福宫外行了叩拜大礼,熙和站在外头,等明珠行完了礼,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她:&ldo;你今日便出嫁了,这是太后给你的赏赐。只许你自己一个人看,好生保管着。&rdo;
明珠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可四下人多眼杂,也不是能打开的好时机,只得谢过了圣恩,而后又登了肩舆,从乾清门的两腋处换轿子离开了宫。有马车在外头候着,明珠由下人搀扶着上了马车,紫禁城有条不紊,明珠听着马车辘辘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是不安还是期待,许是每个出嫁娘心里头都是这么个想法,怕自己日后所托非人,选错了郎子,也盼望着日后夫妻安乐,举案齐眉。
就这么想着,马车绕过半个皇城,一直到了严鹤臣的府上,跨过火盆和马鞍,由喜娘牵引着往里头走,严府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紧,今日只觉得像是头一回来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许是心情从此不同了,如今当真是名正言顺了。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晨间的薄雾散开了些许,白蒙蒙的空气里带着三分潮湿,鸟雀啁啾不绝于耳,吉辞佳话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群人簇拥着她往里走,突然人群顿住了步子,一阵脚步声缓缓走来,明珠心跳如鼓,知道是严鹤臣来了,喜娘把红绸的另一端递到严鹤臣手上,隔着大红盖头,只能瞧见严鹤臣修长的手指,和修剪得光洁整齐的指甲。他今日穿着玄色配着大红,明珠心里头隐约想着,似乎还从没见过严鹤臣穿大红色的模样,
只怕也是其世无双的好模样。
一根红绸串联着两头,从今日开始便是一步一步迈向自个儿的良人和大好前程了,在红盖头底下,明珠微微咬住了嘴唇,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欢喜吧,由内而外的泛着甘甜,两个人一同拜了天地,红绸被人抽走了,又重新有一堆人簇拥过来往太平馆走,严鹤臣的衣服就混在人群中,再也瞧不见了。
太平馆被修葺一新,地板上头又重新铺上了波斯的长绒毯,明珠在拔步床上坐好了,那些簇拥她来的人又潮水一样退了出去,尔雅看了一眼日晷,凑过来轻声说:&ldo;竟然都有午时了,大人在前院儿招呼客人,只怕要到傍晚饭后才抽的开身了,大人嘱咐过了,夫人若是饿了就知会我,小厨房里专门给夫人留了饭。&rdo;
这该是多体贴的人呢,哪个新嫁娘不都是这样空着肚子等到晚上呢,他倒是好,所有事都替她安排得妥帖了,明珠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必,头上的钗环很沉,衣服层层叠叠的料子压在身上也不觉得热,尔雅仔细给明珠皆是:&ldo;屋里头放了两盆子的冰,夫人热咱们就再加。&rdo;
夫复何求,明处坐在床上,一颗左奔右突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明珠坐在这听着前院的喧哗忽高忽低地传来,一直闹到了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只有府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闪烁出了辉煌煊赫的颜色,前头的喧闹归于沉寂了,明珠的心又提了起来。脚步声传到屋子里,是严鹤臣缓步走到她面前,一杆秤从红盖头的流苏穗子之间伸过来,轻轻撩开她的红盖头。
四下一静,明珠缓缓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严鹤臣从没见过这般盛装的明珠,她此时此刻,光辉灿烂,明艳不可让人直视,整个人身上带着海纳百川般的柔光,从没有能再比她动人了。她朱红的嘴唇上点了口脂,可并不妨碍他恨不得此刻就一览芳泽。
严鹤臣的身份微妙,故而没有像寻常人家准备催生的子孙饽饽和桂圆花生,两杯合卺酒端上来,杯子底下悬了红绳,严鹤臣小心地和她一同饮了,是度数不算高的花雕,一杯入腹,从喉咙到胃都烧了起来。
东西都撤走了,只有檀木的台面上还燃着小儿手臂粗的龙凤烛,严鹤臣晚宴时已经饮了酒,眼眸深处藏着湖光山色般深邃的颜色,明珠红着脸不说话,严鹤臣凑到她耳边轻声说:&ldo;晚晚今日,美不胜收。&rdo;他的吐息间带了几分酒气,明珠的脸登时滚烫起来。
明珠身上的袍子层层叠叠地穿着,只露出修长的脖颈,严鹤臣鬼使神差地凑上前,薄薄两片唇,落在了她胜雪的脖颈上,明珠只觉得电流穿过,心跳如鼓,登时轻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