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学徒的时候其实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因为那时候人手不多,我一直跟着王殿阁满世界跑,给他端茶倒水,跟他学习怎么做业务,而且王殿阁也确实愿意教我,所以我进步也很快,属于是老侯那里重点培养的人才——但是我还是得干很多业务活,比如采样化验,过泵称重,计数计算,做账打税——特别是打税这个活,合同做完以后所有的账目都要做一下把税算出来报税务局打税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个人签字,按理说这个活应该就是我的,因为帐全是我算的,但是我不签字,跟我没关系——算账那我是没办法,不算账跟对面结不了合同,但是,打税关我毛事?那是公司会计老路的活不是么?老金说了好几次让我回去在打税的单子上签字我都没干,因为我总觉得这玩意我不懂,容易捅娄子——如果你只是让我在公司之间的什么合同啊账目啊这类东西上签字,我确实算了这个账就那么回事我也就签了,很多帐还不就是个数字问题,但是你想让我在报税单子上签字,做梦去吧,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我不懂税务,不代表我不知道这是在跟国家打交道,出点事没人给我擦屁股——果然,后面李超因为给老金顶偷税漏税的雷进去蹲了一年半——查理哥这辈子跟谁都无所谓,跟国家可从来不开玩笑,你该打多少税就打多少,你想搞小动作让查理哥给你顶雷,下辈子吧。
所以其实我是从做简单的业务做起来,到合同做完都知道这中间有什么门道的,老金考验了我几次,让我单独去做了几个一俩万吨的合同,后面就把很多权利下放了,给我配了一辆普桑让我开着出去跑业务。这中间有一个在我看来已经是极速但是对别人来说可能还是太慢的半年多的成长过程,其实是非常辛苦而且乏味的,好在查理哥这个人一直对自己有点认知,我知道我水平不行,就得靠艰苦奋斗勤劳勇敢才能有点起色,因此上老金把我搞到哪里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抱怨,都是先把自己的事做好——这个时期我还没有什么权利,也没有放飞自我,没法开始搞钱,因此上一概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极度纯朴老实,吃多少苦我都是微微一笑一声不吭——
比如,有一次去做一个五万多吨的小合同,因为那个洗煤厂离公司很近也在临汾,而且铁路计划已经批下来火车就停在站台等着装货,所以催得特别急,很多大车过来洗煤厂拉货都是趁半夜超载俩倍以上往回跑——司机们和老金当然乐得这样,司机拉得多挣得也就多,老金的话,火车停在站台一天不走他就得套一天的费用,你以为那东西停在你家门口是白停的吗?——但是洗煤厂发煤的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无所谓我得称重啊,得知道一共发走了多少,所以有七十二个小时我都没睡觉,顶死了就是有半个小时趴在桌上打盹的时间,吃饭都是洗煤厂老板送过来,一直在那里过泵——老金假惺惺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撑得住,你问个屁,你给我打俩万巨款还更直接——别想了,老金抓着我就是当牲口使唤,而且我告诉你,绝大部分有钱人抓着你都会这么使唤,你想让他把你当个人看,就得搞他的钱让他肉痛,他才会尊重你,不然,你永远就是个牲口。等总算发完了煤,我走路都像踩着云彩一样不稳,好不容易蹭回洗煤厂安排的宿舍准备睡觉,老金还给我打电话哪——
"小查,辛苦你一下,你再坚持坚持,把合同的账算完给我报个数字,我先跟人家把账清一下,他们就等在办公室。。。"
你快去你麻辣隔壁吧。。。我挂了电话就把老金拉黑了,后面王殿阁给我打电话,求着我让我起来算算账我才爬起来——唉,没办法,王殿阁是我老师,于我有恩,他说什么我还是得听不是么。。。
因此上我和老金其实一直不怎么对付,要不是查理哥为人极度凶残而且还有侯总那一层关系,老金早就把我打发了,他一天都不会忍我的——想给他做牛做马的大有人在,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我这么个性强的人不可,只要能把事情办了就行不是么?也许这就是老金后面把李凡从老家搞过来的根本原因吧,他始终觉得我这个人不太好用,还是他们东北老乡靠谱。。。李凡也靠谱不到哪里去啊,他还不如我呢,李凡最终离开公司是因为他拿了老金的合同款去搞网络赌博输了老金十七八万,气得老金肚子疼,就把他打发了。。。
我那时候还没有单独摘出来做业务以前跟李凡有一段时间的交叉,老金把李凡放到我身边其实也就是监督我——李凡像李超一样没什么文化,但是他个子很高一米九几长得很威猛,一张典型的东北男人那种猪腰子脸,他不善于搞业务但是很善于跟人相处,所以做业务的时候很多需要和人打交道的事都是他去,也许这也跟他家教有关系——他从小父母离异是跟着他妈妈长大的,他妈妈是一个歌城的大老板,超级大妈咪,所以这家伙从小就泡在歌城里,对付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几下散手,这也就是我最后还上他一当的根本原因——这家伙也是非必要不说话,非得我勾搭他他才跟我说几句,然后东北话又特别搞笑,我就爱听他鬼扯,就老是撩拨他,所以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俩个人一起做了一段时间业务处得也很不错,后面过了很多年我去上海找他玩还被他骗了几万块钱——这个事没法说,倒回过去我就会让他见血出一口恶气,不过那时候我也不差那几个钱,倒是觉得我这么老了你还能骗到我也算你有本事,所以算啦。。。因为这个李凡,我对东北人的评价一直不太高,因为他们里的一些人吧,虽然看上去豪情万丈的其实特别容易做一些非常龌龊的事情,很容易没什么下限——我这说的是一个普遍现象,可不是针对谁,哪里都是有好有坏,我们这边也有很多垃圾人,但是就一个人群的整体来看的确就是那样的——咱不是说没好人昂,王殿阁,甚至李超,我都觉得挺不错的,但是。。。反正,我是不太愿意跟他们相处太深了,我把李凡当兄弟,李凡把我当肥羊,算啦,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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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业务的辛苦,你们懂的,查理哥一直是走哪都有点谱的人,其实老金那时候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就是他说我恐怕会嫌弃太脏的那个担忧,这个也就还好,只要合同做完,就近找个桑拿洗浴搓一搓也就得了,无非是被搓澡师傅笑话几句,我也不当回事——身上脏,我花三五十搓了就干净了,每个月赚三千搓泥的钱那改起来可费劲,所以我跟他们计较什么。但是,你懂的,很多煤矿和洗煤厂都会在深山老林里,其他的不说,他们称重的泵房和安排的宿舍条件差到无以复加,泵房跑风漏水这也还好说,有一次我去一个洗煤厂发煤,发到晚上十二点多回宿舍刚刚关灯睡觉,就听见一阵莫名其妙的沙沙声——一开灯,发现那个屋子的四个墙角都开始像喷泉一样涌出大量的西瓜虫,是这些东西在爬,搞得到处都是那种声音。如果一个俩个甚至十几二十,我还可以不害怕,好家伙,真的是像喷泉一样成千上万地涌出来——好在这些玩意避光,后面我就跟大车司机要了一大堆他们车上那种临时照明的手电四处照着,然后又买了一些小太阳彻夜不眠把屋里照得亮堂堂,这类玩意总算不出来了。。。
生活里真的是充满了你意想不到的苦难,我有时候也会特别扎心,会觉得吃苦受累身上脏点那都无所谓,但是我得想办法对付西瓜虫,未免就太过分了吧,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因此上我其实那时候就开始动脑筋,想找一个干干净净明明亮亮的坐办公室的活,不图别的我也图一个没有乱七八糟的虫子。。。但是,当然,我也不会轻易就从这边走掉,毕竟,我来了就是要猛咬一口,我现在连个屁都没咬上怎么走对不对。。。
那年我还在和李凡搭档做业务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叫李家坡的镇子上跟人签了一个五万吨的合同,要在那边发一段时间煤,所以俩个人过去住在那边做业务。跟我们签这个合同那个老板贼有意思,然后我在这里也来往了那么久以来第一个姑娘,所以还是值当稍微写一写的。其实我那时候已经琢磨着干点别的,所以经常往省城跑,你懂的,我这人除了为了姑娘一般都没有那么大的热情,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生之敌嘉佳,然后也结识了其他的一些姑娘,难免就只要有空就回去省城找她们——姑娘,就是男人能找到的极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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