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忽然颜色一沉,淤青的深紫化为了浓墨般的纯黑,天上那颗散发着赤色星光的“昭岁星”消失了,耳边的魔音也消失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少年拽起来,不冷不热的训诫道:“不要去回应它,天生异瞳的神是“昭岁星”最喜爱的容器,它若利用你的神躯进了这六界,必会煽动起六界战火,而你也会被逐渐吞噬,彻底沦为一个容器。”
少年微微回神,望着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淡金色的右瞳在夜色中微微亮起,他皱眉,“父神终究还是把你唤出来了。”
男人并不意外他能看穿自己的来历,嘲讽道:“怎么,不欢迎我?”
少年直视他的双眼——虽然他是恶的化身,但显然,这个“恶”如今是来帮他的。
“不,欢迎你,父神。”
一直在旁观的少女此刻长长松了口气,她并无异瞳,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刚刚那个与羌无对话,并且长得一模一样的邪恶镜像。
周围漫天飘扬的黄沙再度消散,一切梦境般的画面似乎都窸窸窣窣的崩散了,唯独那个少年还站在原处,定定望着她——后来,那个少年在她眼前逐渐演变成一个身姿颀长,面容俊美的清贵男人。
那张脸是那么熟悉,她刚刚才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苏叶。”他在她梦里轻语,语调里有难以察觉的低颤,像是压抑了很久,“究竟是不是你?”
苏叶抿了抿唇,眼泪从眼眶滚下来,她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口。
梦里的触感是那么真实,她感觉兄长用力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上,双肩轻轻颤抖,说:“哥哥带你回家。”
这句话令她身子一震,几乎就要清醒。
“回家?”她呆呆的回味着这两个字——神明的孩子已经沦为了嗜血的野兽,还能回得了家吗?
她刚刚才当着他的面,夺去了一个无辜者的生命。
在他们的记忆里,那个走失的小女孩应该还停留在单纯美好的模样吧?如果他们知道她现在祸害人间的样子,会不会宁愿她已经痛快的死去,也不要她这样神不神鬼不鬼的活着?
父母尚在人间渡劫,与她不过一般大的哥哥又怎会是匡玉的对手——他差点死在那个人的手上,又怎么能真的将她带回去?
不值得为她拼命啊。
“苏叶已经死了,我们的主君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少女推开兄长,片刻前还潸然落泪的面孔眨眼间便如同戴上面具,变得极冷漠,“你在这里的一切,他都知道,若我是苏叶,他怎么可能允许我来见你?”
“不。”他淡金色的右瞳里流转着深幽看不到底的奇异情绪,似乎要将她看透,那样的眼神让她心生不忍,他静静道:“如果你不是苏叶,刚刚为什么要哭,之前又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我服侍过苏叶好几年,自然是要替她哭的,若她泉下有知父母兄长在她离家后是这般境遇,不知该有多伤心。”顿了顿,移开视线道:“救你,也只是因为她死前一直牵挂着哥哥。”
“是吗?”青年的目光热烈而深沉,虽然她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出来,但他依旧试图找出她说谎的细节和证据,“你们的情谊就这样深?她连这些也会告诉你?”
“随你信不信。”少女邪异又纯真的双眼驻防起难以逾越的壁垒,轻声提点道:“就当是为故人的兄长提个醒,”她凑近他耳边,看着他失神的颤动眼睫,似乎想牢牢记住他的样子,“你斗不过他的,先保护好自己,再保护家人吧。”
他眸光微震,薄薄的唇也已被咬出血,眼角发红犹不死心,“至少告诉我,她是什么死的?”
“她并没受过什么苦——”少女见到他的神情,忍住鼻尖的酸意,平静道:“相反,她那几年过的很开心,如果可以,你们就忘——”
话未说完,熟悉的灼烧痛感一点点沿着指尖蔓延至手臂——少女蓦地从梦中惊醒。
她慌张的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梦中的一切早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是因为靠在母亲身旁,所以梦到了那些吗?
可是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她摸了摸额头,发现那里有一道水痕,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了。
手臂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疼到她皱眉。
糟糕,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