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非出了清凉殿,走到殿外的桥上,恨恨地往木栏上踢了一脚,可却没想这一脚下去,竟受伤惨重,脚立刻肿了起来,殿外的宫人进去禀报,又惊动了卫渊清,瞧见宋子非的狼狈模样,他面上大度,让宫人用他的辇车将宋子非送了回去,又吩咐太医过去为他治伤。
卫渊清将各宫份例都减少一些,那些人当面不敢违抗,可心中却有些不快,卫渊清不曾理会,瑞祥倒是劝了,“主子,有些事还是要循序渐进为好。”
卫渊清道:“本宫如何不知,可本宫与萧璟性情不同,处事也有差异,那些人即便不快,也得受着。”
瑞祥却渐渐明白,他能想到之事,卫渊清不会想不到,可卫渊清执意如此,并非是因为别的,而是要证明自己并不比萧璟差。
没过一会儿,尚寝局的人来了,卫渊清心头隐隐不快,却还是将人召了进来,如今主事之人颇为圆滑,不敢随意得罪了卫渊清,便恭声道:“我等在其位谋其职,贵君莫要怪罪。只不过,这些事最后还是要由贵君您亲自看过才能安排下去。”
那人捧出几个册子,却是后宫君卿侍寝的安排,卫渊清气息难平,对那人道:“本宫自有分寸,将东西放下吧。”
“是,奴才告退。”
卫渊清看着那几本册子,目光渐渐冷了,他一挥手,那几本册子便落了地,如今他虽无君后之名,可却有君后之实,那日萧璟和他面对面说的话一一得了验证,卫渊清竟有些理解了自己这个敌人,他一直认为,只有坐到君后这个位置上,才是长宁真正的夫,举案齐眉,俯瞰天下。
可他却不知,要做一个称职的君后,便要舍弃对帝王的情爱,维持体面,或是一生隐忍克制,受尽委屈。
他做不到前者,便只能成为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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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兰发觉近几日长宁常常望着殿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君后离开也有几日了,派出去保护他的人回来禀报,说是君后已经到了豫州。
佩兰轻声道:“君后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其实不回来也好,在这座宫中消磨了太多真情,能在宫外放肆而活,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佩兰明白,这是长宁的夙愿,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乎过这个帝位。
萧璟万万没有想到,萧家人竟被安排在了豫州,萧媺管辖之地,不过与他所想不差,萧家人虽然被放了出去,可平日里一举一动还是要受人监视,长宁包容了萧家,瞒天过海,可她并不能完全放心。
萧韶的确病得很重,可更多的却非躯体之疾,而是郁结难解,郎中为其诊病过后,道:“尝贵后贱,而成脱营,若是萧大人自己不能释怀,日后只怕会更加严重,说是疯癫也不为过。”
萧韶如今已经识人不清,看着萧璟时,常常将他认作萧胤,拉着他的胳膊,道:“萧家早晚会东山再起,五年,十年,这天下便会是萧家的!”
萧璟痛心,“母亲,你醒过来吧,不要再心存妄念……”
可萧璟话还没说完,萧韶便将他的胳膊甩开,大骂着让他滚出去。
萧正君摇了摇头,“若是不存奢望,咱们如何会落到这个田地。”他看着萧璟道:“璟儿,如今父亲便只盼着你一切安好,我和你母亲在这儿并没受什么委屈,你将我们都忘记吧,照料好自己。”
第108章重圆萧璟凝视着自己的父亲,萧正君的……
萧璟凝视着自己的父亲,萧正君的脸上带着疲惫,鬓间银丝隐隐,牢狱之中他虽尽力差人照料,但到底比不得原本的锦衣玉食。
萧璟鼻间酸楚,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终究还是无法长久尽孝,萧璟跪了下去,衣摆沾染了灰尘,萧正君连忙相扶,萧璟声音哽咽,“父亲,是孩儿不孝……”
萧正君连声道:“快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是萧家拖累了你。”
萧璟不知如何开口,他抬眼望着萧正君,眼神却如同幼兽一般茫然无措,“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骗了你,我并非不能生育子嗣,而是惧怕母亲会为了皇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害了长宁……父亲每每为我心焦,我却如此待您,这一生都要愧疚难安了。”
萧正君嘴微微张着,眸中满是惊诧,可惊后却是百感交集,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责怪,萧正君抚着萧璟的头,如幼时那般,“璟儿,若皇帝是你真正可以托付的人,你为她所做的那些,便该让她知道。夫妻之间,不应有隐瞒,更不应独尝艰辛。”
萧璟眸子湿润,脸上却带着笑,“父亲放心便是,我定会过得好。”
萧正君明白他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可儿女的路,总要他们自己来走。
萧璎比从前沉稳许多,横遭变故,谁又能一如从前呢,萧璟离开那日,萧璎在他马车前许诺道:“兄长放心,有我在,定会照顾好母亲父亲。”
“璎儿长大了。”萧璟心头一暖,这场劫难,或许也是萧家的救赎,大厦终将倾覆,能这样归于平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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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似有暴雨将至,紫宸殿内殿里,长宁陷入梦魇之中,宫殿倾颓,到处都是嘈杂哭喊之声,她分不清这一切是真是幻,鲜血自宫阶流下,长平持剑挥去,人影倒地,她努力想看清那个死在血泊之中的人究竟是谁,可眼前却如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