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兄长素来良善,却落得如此下场,戴祖望从一个勤奋学子,变得愤世嫉俗。学业未竟,不料遭此横祸,转眼间却家破人亡,自此飘泊四海,寒窗苦读的才学成了糊口的饭碗。
戴祖望便是在此之后结识了白玦与罗亮,他三人均是父母双亡,无枝可依,饱尝世情冷暖,互怜身世,竟是一见如故,自此相互扶携,同甘共苦。三个人感情深厚,索性叙了年齿,结为异姓兄弟。这三人混迹于市井之间,也没个正经营生。戴祖望读过几年书,给人抄抄帐本代写个书信什么的帖食,其实是不敢对人自称读书人的。
罗亮就是亮哥儿的大名,没有表字,他是随母亲年荒时从关外逃难入中原,走到汧县的时候母亲病故,半大的孩子抱着襁褓中的弟弟走投无路,被白玦救了下来,从此死心塌地跟了白玦后面在市井中厮混,于瓦肆酒坊间打杂跑腿,找些虚头差使混点赏钱。
白玦是陇西汧县人,打小儿在市井中长大,也不知父母是谁,被一个篾片儿相公收留养大,自幼跟了干爹游走于酒宴文会,骗吃骗喝,学了些溜缝钻营的本事儿。干爹死得早,他也没了骗吃骗喝的资本,借着以往地面上眼皮子杂,人头儿熟络,给那些做买卖、放子母钱的牵头递信,类似于捐客做的事,不过这个时代已有专门的经济人机构‐‐牙行,他这种社会底层的混子,只能捞些小鱼小虾,从中赚点佣金赏钱。
这白玦是个妙人儿,幼时得篾片儿相公教导,略通一些文墨,他这名字竟是自个儿取的,每每酒后自称战国白圭之后,不敢与圭并齐,是为白玦。又云: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玦与环,是一而二、二而一也。复取表字为一衍,道&ldo;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rdo;(注1)玦取四十有九,加上表字一衍正是虚一,合大衍之数,为补天之道。
白玦不羡王侯,却素有商贾之志,平生最敬服的便是战国巨商白圭,不屑于时下商贾之逐利贪侫,叹之所为不合经营之大道。每言及此,常引他人嘲笑,亦无人信他是白圭之后,他也不以为忤,依旧故我。其为人四海,喜结交朋友,虽过的清贫,每遇人急难,必解囊相助,不吝钱财,大有君子之风。
……
白玦仗义疏财,他兄弟几个的生活却极其节简,戴祖望和罗亮努力蓄攒钱财,累积资本,以助大哥得展平生之志。却不料不久前有人首告白玦私牙放贷,将白玦送入了大牢。
当朝法禁私牙,对信贷也有严格的规定,不过民间早已私牙、私贷成风,法同虚设了,这白玦自己又没什么本钱,拿什么放贷,最多只是给人牵个线,此番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祸事,戴祖望曾有类似经历至家破人亡,更是心急如焚,多方周旋。好在打点尚得力,只需在限期内筹措到相应银钱即可脱罪。
他两人一向以白玦马首是瞻,遇此大事,不免乱了分寸,四处求告。那吴宏为关中人士,是个游商走贩,却也非正经做小买卖的,常往来于陇关道上,向过往行旅兜售些需用,借机坐地起价赚些地头钱,坑蒙拐骗的事也没少干。他们对吴宏不甚了解,只知白玦旧日曾有恩于他。戴祖望所筹金钱尚差许多,偶遇吴宏,自向其求助,于是就有了此次绑票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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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筠闻听此番往事后也不禁感慨,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啊,这三个兄弟虽是市井中人,却义气深重,且颇有些不寻常之处,尤以白玦为最,行牙侩事偏不入牙行,喜商贾之道而不吝钱财,略通文墨却知易数卦言,有意思。
听得白玦自称白圭之后,众皆不信。他心中暗笑,那算得什么,另一时空里的刘备还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呢,不也沦落到卖草鞋了吗?好象距离现在也没多少年吧?刘备卖草鞋那会儿谁承认他是中山靖王之后,等发迹以后身世就坐实了,他要没价值汉献帝能管他叫皇叔吗?辈分都不对呢。所以真的假的重要吗?
要说白玦胆子还是小,刘备称自己是皇族宗室,结果人家当皇帝了,白玦就只能是一方商贾了。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过白玦要能成为当代首富也不算赖,值得期待。
想到这里,李青筠喟然长叹:&ldo;不想市井中也有白一衍这般异人,倒令我心向往之!&rdo;
戴祖望两人眼睛发亮,一幅与荣有焉的样子。
李青筠注目二人:&ldo;你们可知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事?&rdo;
‐‐注1:&ldo;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rdo;语出《易经-系辞》
第八章无负孔怀兼全身
李青筠注目二人:&ldo;你们可知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事?&rdo;
戴祖望两人心虚地看着他,却不知所言何意。
李青筠摇了摇头,问向罗亮:&ldo;适才你问过,吴宏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可想通?&rdo;
罗亮有些讪然道:&ldo;想是怕你走漏消息吧,这吴宏真不是玩意儿!不守信用。&rdo;他觉得这吴宏办的事太不地道了,差点害死小山不说,还坏了行事的规矩。
和千多年后不同,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信字尤为看重,那些江湖游侠儿更是把信义二字作为最重要的行为准则,认为好男儿当一诺千金、不吝生死,他们好勇斗狠,恩怨分明,行事听凭自己的好恶,往往没有明确的善恶观念,按李青筠的评价那就一个词‐‐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