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是印象中的刺鼻
封银沙鼻息间除了消毒水味,还有病房里的老人味儿
奶奶的眼神越来越不好,记忆也越来越差,很多时候甚至叫不上他的名字,混沌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盯着他看上老一会儿,才喃喃道“喔,是阿沙啊”
“今天吃了什么哇?”“今天没有和不听话的孩子们打架吧?”“学校里的事情可还顺利?”
奶奶对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没有去外地上学,奶奶的身子还算硬朗,每次见他带着一身伤回家总要吓一跳,老太太气得拿拐杖往他身上招呼,但又怕打疼了他
“一切都好”
奶奶每次见他都要这么问,封银沙也这样回答她老人家
封银沙低着头削着手里的苹果,小刀削下来的皮一长串,跟弹簧圈似的,最后一点皮被削干净,他把苹果递给老人,眼睛里是温暖的笑意“奶奶,我很好,别担心我”
老太太接过孙子削好的水果,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阿沙,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然后皱起眉思索了片刻,问“阿沙,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外地吗?”
“奶奶”封银沙目光沉寂,嘴角一抹苦笑“从你病倒了后,我就回来了”
老人神色一滞,嘴角蠕动着说不出话,她看着封银沙,眼睛急切地想在他脸上寻找些什么,深陷的眼窝变得红红的,她捶打着床,情绪失控地呵斥道“谁让你回来的!”
老太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目光恶狠狠地看着封银沙,用力捶打着他的身子“谁让你回来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要出人头地,走了就别再回这里吗?你回来干什么!”
白花花的苹果从老人手中掉落下来,滚动到地上,封银沙弯腰把它捡起来
已经脏了不能吃了,他直起身把苹果扔进了垃圾桶
医生说过,奶奶的情绪反常是常有的事情,算算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老太太的脾气开始愈发暴躁
她从前不是这样坏脾气的人
封银沙心里一阵苦涩
“奶奶”他轻声说道“都过去了”
老太太歇斯底里的哭闹这才停了下来
“好了,不闹了啊”封银沙柔着声音哄着老人,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哄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掩了门从病房出来
他微仰起头靠在病房的门上,手用力抵着身后的门,胸膛结了一团闷,憋得他喘不上气
他闭上眼,心乱如麻
当年他也是从外地赶回来,才发现奶奶已经老了这么多,记忆中那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现如今因为病痛,被折磨得久卧病榻
愈发严重的关节炎,冠心病,还有老人身上大大小小的老毛病,哪一样复发都是折磨死人的程度
封银沙是临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从外地飞回峪县的,他甚至连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收拾,身上只带了手机和钱包,他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老人在病床上的模样,瞬间就崩溃了
当天晚上,封银沙和父亲大打出手
也是同一天晚上,他取消了回去的机票,也辞了那边的工作
后悔吗?
当然
他每天都在后悔
谁不想远走高飞做自由的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不回来
可奶奶是从小把他抚养长大的人,他做不到弃老人不顾,更做不到成为下一个,他那个不孝的父亲
甘与不甘,都在那一晚烧成了灰烬,再次推开房门,封银沙一脸的平静,再不见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妥协
封银沙睁开眼睛,重新戴上口罩往电梯方向走去,边走边拨了电话
对面很快就通了,语气充满了惊讶和调侃“哟,封哥怎么想起找我了?”
“晚上你有空吗?”
“有”电话那头的何子秋不解“怎么了?”
“晚上,西区,陪我喝酒”
*
机场的大巴总是来得慢,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下来,齐娜看着已经晚了十分钟的航班,垫脚往候机大厅里瞅,那眼神就差把门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