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身动了动,窗户缩进了一些,像是在打量来人是谁。茶韵儿举起在碉堡里捡到的东西亮到无胜将军面前,窗户动了一动,化作手臂的楼梯慢慢伸到茶韵儿面前。茶韵儿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楼层从中间裂开,无胜将军把东西塞到了“嘴”里。
凉雨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轻轻碰了茶韵儿一下:“怎么回事啊?这是妖还是?”“瞎说。”茶韵儿打断凉雨的话,眼睛朝无胜将军一瞥,“长长见识吧凉少爷,这是君家堡子的镇城将军,君无胜。”
“啊?”凉雨惊叫出声,见无胜将军朝他这边看来,他还有些不适应,有些尴尬地挥动双手:“嗨,那个,您好,我是凉雨。”一阵风吹过,吹的窗户纸哗哗作响。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到这栋楼露出了一种欣慰的目光。茶韵儿看着楼上的窗户纸,有些发黄,但不是经历了百年的模样。
大楼恢复了原状,重新安静的待在了原地。“施主认识我家将军?”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凉雨转过身一看,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人,老人颤颤巍巍,一手被中年人扶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木棍。这截木棍像是被他盘了多年,表面已经有些发亮。
茶韵儿和老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朝他作揖:“无胜将军的名声在外,没有人不知道。”凉雨见到老人,正了正色,作揖鞠躬:“老先生好,这位长辈好。晚辈名唤凉雨。”
“你是君无胜的手下?”茶韵儿眯起眼,企图忽略他满脸的皱纹看清其本来样貌。中年男人也向两人作了揖,介绍道:“这位是闲云老者,是我的师父。我叫归隐,是守护无胜将军的下一任使者。”
凉雨看着刚才躁动的塔楼:“那位就是无胜将军?怎么会变成这样?”闲云老者叹了口气,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塔楼:“将军命苦,被奸人所欺骗,为了保护主家,动用了君家的秘术,才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可惜……无胜将军还是没有保下小姐的命。”
茶韵儿指向刚才路过的君家堡子:“那里不是真正的君家堡子吧?”归隐回道:“小姐这是何意?君家堡子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啊。”
“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茶韵儿不在乎归隐的话,“我们来到此地,就是想帮助当年的君家平反昭雪,若是你们不配合,就眼睁睁看着你们家主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吧。”归隐和闲云老者对视,凉雨吓了一跳,赶忙插话道:“她说话比较直接,请两位先生不要介意。阿韵,怎么说他们也是长辈,分寸还是要注意的。”“分寸?”茶韵儿一巴掌拍在凉雨肩头,“你觉得我们两个谁是长者?”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茶韵儿这副样子,凉雨总觉得她只有二十岁,他忘了茶韵儿是妖,当年名声响当当的钟小韵,现在少说也得有千岁了吧?
“闲云,当年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我虽没有切身到君家堡子这里来,但它应不应该出现在空景峡,我还是知道的。”茶韵儿朝着闲云老者说道。
闲云老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静寂了一会,他咧开嘴笑道:“施主是安玥手底下的人吧?”茶韵儿并不避讳:“是,梨山,茶韵儿。”“真的是梨山的人。”闲云老者暗自嘀咕了一声,朝着归隐道,“来者是客,还不招待客人?”
归隐回应了一声,朝着凉雨和茶韵儿道:“二位请跟我来。”凉雨赶紧摆摆手:“不,我们不是来做客的,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闲云老者道:“若是看不上寒舍的清汤寡水,老衲不留你们。”“你是道观的和尚吗?穿的不像啊。”茶韵儿开口问道。归隐接话道:“二位请见谅。师父因为无胜将军的死十分自责,自愿在这里为无胜将军守灵,以君家堡子为观出家。”茶韵儿瞥了闲云一眼:“你还挺忠诚。”
“二位请跟我来吧。”归隐做了个“请”的手势。凉雨看向茶韵儿,动了动口型:我,们,要,跟,他,走,吗?茶韵儿哼笑了一声:“来都来了,走嘛,多谢大师款待了。”
君家堡子面积极大,占了山脊的两边。如此空旷的地方平日里却只有两个人在堡子里游荡。围墙以内与外像是两个世界,内里荒芜,偶尔会有几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空中没有鸟,地上没有虫,暗红色的土壤,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归隐带着两人走进了一间和周围楼房格格不入的小茅草屋。茅草屋在地上卧着小小的一团,与旁边几近通天的堡楼对比鲜明。归隐为他们倒上茶,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外屋,端上一盘已经被煮的发黄的白面馒头和一盘炒菜。
凉雨看着盘里的绿色菜,他从没吃过这种菜,说是菜,倒更像是炒了一盘草。归隐已经摆上了五双筷子,面带笑颜:“招待不周,请多见谅。”茶韵儿笑了笑:“无妨,这里与外界隔绝,有吃的就不错了。”说着,她看向桌上的筷子,补充道:“这多出来的一双筷子,是留给无胜将军的吗?”归隐点头:“是。师父这个时候要先在外面祈福,恕我不能陪你们吃饭。”“我们也不饿,等闲云老先生过来一起吃吧。”凉雨把剑放在了一边。归隐向他们做了个揖,出了门。
“他们这么多年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啊?”凉雨看着盘里的草,“难道我每天吃草就能活到一百多岁?”茶韵儿手放在嘴边笑了:“兴许可以呢,你试试。”
“我不不不,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宁可只活到三十岁,也不愿意每天受苦。活得不快乐我还活着干嘛?”凉雨抖了一抖,满脸抗拒。
茶韵儿把手放下,嘴上依然是笑着:“是啊,你们人类还有转世呢。这一世你是凉府的大少爷,什么都不用干,自有你爹为你保驾护航。那下一世你投胎成乞丐了呢?是不是一出生就要咬舌自尽?”
“能活一天是一天呗,真到活不下去的那天再说。”凉雨毫不在乎,“闲云老者这般处境都能活一百年,我怕什么。”
茶韵儿笑而不语,看着手里黄澄澄的茶水,抿了一口:“那我就等着看你死了以后转世,没了身份,你还能不能这样潇洒。”凉雨哼了一声:“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说着,他也拿起了茶杯,吸了一口,还未下咽,他瞬间瞪大了眼,头一歪就想吐出去,还没张开嘴,表情扭曲了一下,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呕,这茶又涩又苦,你是怎么喝下去的?”凉雨紧急抹了两把嘴,吐着舌头表情痛苦。茶韵儿笑了,喝下杯里的茶,用手一握,凉雨胸口闷了一下,茶杯里已然结了冰,茶韵儿用手一晃,冰块化作了水,递上前:“送送。”凉雨看了她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嘴里的苦味被冲下去不少。
“好了凉少爷,知道你娇生惯养,来了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凉雨顺了顺气,把杯子放到桌上,表情还没扭曲的过来:“我问你个事哈。那座楼,你怎么认出他是无胜将军的?”
“你看到了我给他丢的牌子了吧?那是君无胜的将军令。当年的事我听说过,君无胜眼见无法战胜入侵者,便启用了君家秘术。现在我基本清楚了君家的秘术是什么了。以一人为祭,号召万蛊出动。碉堡里的人,有敌军也有君家的人,那具蛊虫钻脑而不动于色的便是君无胜将军的尸骨。”
“为何他叫无胜啊?长期作战的人不避讳这些东西吗?”
“无胜将军身为武将,他一心认为,只要双方开战,胜者也败,败者也败。无胜将军虽叫无胜,但他除了最后一次作战,从来都没有输过。”还未等茶韵儿开口,闲云老人便从屋外踏了进来。凉雨起身作揖:“多谢老先生指点。”茶韵儿也站了起来,见闲云老者看向她,冲他微弯身子点了点头。
“老衲招待不周,竟让客人久等,真是惭愧。”闲云老者迈动蹒跚的步子由归隐扶着缓缓坐下,“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今天下午我让归隐去猎几只兔子给客人改善下口味。”凉雨登时变了脸色。茶韵儿拉着他坐下,目光中带着一些审视:“兔肉土腥味太重,我看你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去腥的东西,我吃不惯。”
闲云老者明显看了一眼她脑袋上的狼耳。兔子是狼的主要食谱,说是有狼不爱吃兔子,那简直和山羊不吃草一样可笑。茶韵儿哼笑一声:“不好意思,本来是可以吃的,化成人形的时间长了,早些年保留的习惯也就淡化了。”归隐笑着向闲云老者说道:“师父,这位小姐大概是体谅我打猎辛苦,不惜委屈自己了,我们就不要辜负姑娘的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