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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稽月（第1页）

年三十这天，越西临进宫赴宴，谢琅一个人呆在王府里便有些无聊。

想了想，还是穿了件白狐狸毛滚边的朱红金线祥云锦袍，出得门去。虽无人相陪，可这大晋的春节却是头一遭遇见，一个人逛逛也好。

外面早就开始下雪了，谢琅是夏国人，夏都洛襄城气候温暖，纵然是深冬也不会有雪花降落。前一阵子，外面第一次下雪的时候，可把谢琅给兴奋坏了。

一脚踏出府们，踩到软软的雪地上，像是踏上了一层软软的锦垫，谢琅只身向闹市走去。

身后，远远坠着一些人影，那是王府的暗卫。上次谢琅独自出府出了意外，连青冥首领都挨了板子，他们现在可不敢大意。

当然，眼睛看不见的地方，魇也暗自潜伏着。自从上次被谢琅诓走了之后，魇是说什么也不会擅自离开谢琅的身边了。

后面跟着一大票人的感觉着实不爽，谢琅已开始暗暗思索，有什么可以甩掉他们的办法。

然而还不及他想出办法，永安城的百姓就棒了她的大忙。年三十街上的行人之多，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眼看街上人头攒动，谢琅眼珠一转，逮着那人最密集的就往里一钻，人影重重，只一瞬间谢琅娇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流里。事情发生得太快，身后暗自跟踪她的护卫一时反应不及，一时间面面相觑，脸色都是十分的难看。

谢琅借着人群甩掉了后面的小尾巴，但她知道，这种程度的人流是无法甩掉魇这样的潜行高手的，好在谢琅也没有想过要甩掉魇。

行在永安城的街市上，到处都是人流涌动。可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气洋洋。谢琅处在其间，开始倒也颇觉其乐融融。可行着行着，看着街上一张张溢满幸福的笑脸，慢慢的，心中却反而生出许多愁绪来。

遥想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夏国的洛襄城，洛襄多水，每逢春节就有习俗要将一艘全新的盛装的龙船推入国庙前的太液池，称为“龙入水”，由夏皇亲自主持，预示新的一年会一帆风顺，夏国国运当如飞龙在天。

夏国富庶，每年的龙船都是雕梁画栋，饰以金玉明珠。新旧年相交之时，国庙钟声七七四十九响，精心甄选出的武士齐心协力，将龙船推入水中，举国欢呼。龙船入水，远远望去，犹如太液池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宝光粲然，乃洛襄城中最值得一观的盛景之一。

彼时母皇尚在，姐妹二人也远不至于拔刀相向，谢琅还可以做那个不学无术浪荡皇子。这个时候，她会偷偷躲起来，喝几杯小酒。待得微醺，再提笔蘸墨，写几首狗屁不通的歪诗。倒是母皇每每找不到自己，都会把宫中闹得鸡飞狗跳，待捉到这个喜欢开小差的女儿，夏皇总要板着脸训斥一通。可却也从来舍不得重罚自己，自己仗着母亲的宠爱，那些年很是做了些荒唐事。

李丘山那个老头儿最是古板，每次都想要狠狠责罚自己这个顽劣的皇子。这个时候，程冰鉴就会偷偷跑过来给自己报信，然后自己便得以及时的逃之夭夭，把李丘山那个老头子气得跳脚。

可如今，太液池畔欢呼仿若犹在，身旁却已是孑然一身。母皇驾崩，姐妹成仇，李丘山和程冰鉴成了夏宫之前永不瞑目的冤魂。唯有自己，还有魇，背井离乡，做了永不能归家的游子。如此看来，此刻身边的欢喜节气，又是何等的讽刺。

就这样随着人流走着，谢琅也没有目的，闲逛了一会儿，只听身边有人说道：“老王，提着只大团鱼这是要去哪儿啊？年夜饭吃团鱼炖汤啊，不错嘛。”却是遇着熟人了。

“呸呸呸，什么团鱼炖汤，这是从别人手里买的乌龟。我这可是准备拿到护国寺去放生的，你可别胡说，坏了我的功德。”只听一人答道。

“拿去放生的啊。”开始说话那人一听有些讪讪，“这倒也是件功德。”

提着乌龟那人接道：“护国寺每年年三十儿那上香的人可排到老远去了，听说还有不少贵人出重金去抢那新年第一柱头香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没那本事去抢那头香，能去放生池放放生，也是一件功德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来年能够顺顺利利，家人也都平平安安就好了。”

对面那人打个哈哈：“老兄，你能有这份慈悲心肠，不容易啊。菩萨必定保佑你家明年好好的。”

二人你来我往，一阵寒暄。谢琅听在耳里，心中一动，心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也去买一只乌龟好了，去护国寺放放生也好。

遂当即调转方向，朝那护国寺行去。越靠近护国寺，街上的人也就越多，这护国寺果然名不虚传，上香的人那是络绎不绝。谢琅远远瞧着，见那香客都远远排出了五里开外，连寺外的街道上都尽皆是人。

摇了摇头，不往那大雄宝殿前去，谢琅取道寺中后院，便欲往那放生池行去。

忽然谢琅脚步一滞，只见寺门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气势不凡，行走间，侍卫肃然无声，侍女裙下不起烟尘。

乍一看，外表不怎么打眼，可谢琅是识货之人，这一队人马，上至马车材质，下至侍从衣饰佩刀，样样不凡。

那马车驾前，二马长嘶，赫然就是两匹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两马驾车，不会是贵人，然而有此气势，虽不是贵也是富，大富。

此刻车帘一掀，一人从车内缓缓步出。

一见此人，谢琅眼孔骤然一缩。此人气质清冷出尘，濯濯好似天人，却并不陌生。

稽月？怎会是他？这个曾在怀月别府相遇，相谈甚欢的浊世偏偏佳公子，谢琅不曾忘记。只是此刻他的排场之盛，远不似怀月别府中那个弱质公子。

“你可知那人是谁？”谢琅问向旁边的一个知客小沙弥。

“你连他都不知道么？”小沙弥一脸看乡巴佬似的看着谢琅，“他可是我们大晋的第一富商，怀月公子啊。”

怀月公子？谢琅惊怔，稽月是怀月公子？那那日高台之上的怀月公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