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当初你喜欢我,岂不是因为我比旁人都潇洒?”
我深深叹一口气。恋爱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恋爱终于牵涉到生活的实际一面,思龙的敏锐又原形毕露。
她已经习惯了自我中心。别人都得迁就她的心意,适应她的空档。爱情与否,她不愿意改变她的生活方式。
而我,我也习惯了对美眷发号施令。我一向是一家之主,从大到小的事都经过我的决定,美眷对我全权信赖,毫无异见,多年来我控制她的思想灵魂,满以为每个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但是思龙有她的主意,她不可能成为我的附属品,她的主观强过很多男人。
我想了很久,我说:“这样吧,我们去找一找房子看,如果没有合意的,再做决定。”
她自己回了石澳。
我们去找过好几次房子。房租贵得很,地段又不好,有些地方连车位都没有,自然不合她的意思。大热天,下班后整条街都是人,只有她的脸色是冷的。我决定由我物色地方,不必她劳动。
我一直在想,如果思龙爱我足够,她不应该注重生活上的细节。但是思龙也许亦在想:如果扬名爱我足够,他不该把自尊当一回事,在石澳暂居算什么。但是我打算娶她。与美眷离婚之后,我要娶她,这自尊不是暂时问题。
我终于没有搬到石澳,我寻了一层很朴素的小房子,一床一椅一桌,作为我“王老五”之家,美眷自娘家搬回原址。思龙仍住在自己家。
美眷说:“她不会跟你吃苦的,你那薪水虽然不算低,七除人扣下来,养不活她——她是聪明人,不见得人人像我,十七八岁跟定一个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偶然也跟别的男人去听音乐会。”我说。
美眷拨拨头发,“肚中怀着你的孩子,我能上哪儿去?有男人会爱我这么多吗?”她瞪着我。
我说:“美眷,我心中真的很烦。”我吁出一口气。
“烦?任思龙能够了解你,跟她说好了。”
“美眷,你不再关心我了。”
“关心别人的男人?”她反问。
她在折被单,茶几上放着一只小小的无线电。
“是小宇的。”她见我注意,告诉我。
无线电里在播一只歌,字句很奇怪:
“我永远不再堕入爱河,
恋爱实在代价太高,
因此我只预备与你共渡一年,
我们将在阳光下歌唱,
我们将每日欢笑,
然后我将离开,吾爱,我将起程走……”
美眷听不懂这种歌词,她仍在折被单。但是她与我渡过了十整年,她是我的妻子。
“我嫁你那年,你的薪水是多少?”美眷问。
“八百。”我说。
“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她问道。
“租人家一间民间。”我知道她的用意。
“我有没有抱怨?”她又问。
“没有。美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别再提了。”
“所以你应该想想,人家爱你多少。当然,她出身与我不一样,人家是身娇肉贵有学问有气质的女人,没想到,我以为教育程度高的女人才肯吃苦,像我们这种人虚荣心才重。”
“美眷。”
“好好好,我不说,”她烦起来,坐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