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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她一个斜眼，房中仍乱，杂物堆积，独独少了一样‐‐屋角一个大箱，白日里上头的美人图，不见了。她张嘴哑然，心下惶然，说不出所以。脚一移，琳琅一响，踢到某物。她低头，地面赫然躺着一块小小的牌子，银白色，剔透玲珑。她捡起瞧，一面有字，是个古篆的&ldo;易&rdo;，她瞪目，不由低呼。

&ldo;吱嘎&rdo;一声，房门被推开，唐清一颤，往内收起的冷汗又重新冒了一身，转头看到沈研。他的目光，先是惊讶，后来莫测，看了怔怔的唐清，没有靠近的意思。沈研右手抬起，撑到旁边破旧的门扇上，眉头微锁，似乎不喜欢唐清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沉沉说，&ldo;去了你的院，你竟不在，问了那个哑巴小丫环，也比划不出个所以然，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rdo;她幽幽问，&ldo;你……在找我？&rdo;他一丛狼狈，&ldo;嗯。&rdo;她两分灼热，&ldo;找我……干吗呀？&rdo;他邃邃看她一眼，又别开，只眼角漾开一点如星的光，&ldo;没什么……只问问，你的手，好些了吗？&rdo;她胸中暖暖，低下头，似乎听到花开的声音，静静的，却芬芳无穷，&ldo;哦，伤口深，没那么容易好的。&rdo;她这么款款地说着，似乎解了他的尴尬，他又凝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走近过来。

她微微紧张，双手交织在腰前，缓缓扭，却忘了手中本有牌，牌角硬，碰了她掌中的伤，让她吃痛&ldo;咛&rdo;了一声。他三步并两步，走来更快，手臂微抬，似乎要对她扶过来的。却，他在半空硬生生收住，唐清奇怪看他，他的目光被她手中的牌，牢牢引去了。

&ldo;怎么了？&rdo;唐清发觉自个儿声音有抹抖。他突然问，&ldo;你，拿我奶奶的东西干什么？&rdo;唐清一瞪目，一蹙眉，一抿嘴，一退步，&ldo;你是说‐‐&rdo;她侧过身子，躲开沈研的手，&ldo;这东西，是你们沈家的……&rdo;这一句的出声又含着无限波澜了。

天下第一美女

是一个不错的晚上。有一只月，两幕风，三个画眉立枝头，唤声喑哑，许是白天没有吃到足够的虫子，这会子没啥气力。堡内堡外，却到处优游着窃窃的人声。&ldo;今天主子要成亲了。&rdo;&ldo;是呀，可是整个沈家堡却看不到一点喜庆气氛。&rdo;&ldo;唉，新娘子真可怜。&rdo;&ldo;才不是呢，照我说这么平凡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主子，比起我们表小姐差远了。&rdo;

&ldo;唉，各人有各人的命，那要不然新娘为何不是表小姐，他们的事都……&rdo;

&ldo;嘘，少说话多做事吧。&rdo;婚礼在正厅举行。原本空阔略显凄清的大堂内，算是挂满了红绸与灯笼。上夜点灯后，笼内的火光透过薄薄红纸漫散出来，总是簇簇点点，力量不够，反而营造了一种冷漠排斥的氛围。

唐清的准备还是仓促的，她甚至来不及缝制新娘嫁衣。原本她以为沈家准备好了一切，至少会在成亲前夜送来凤冠霞帔，可是‐‐没有。时辰到，唐清只能挑了一件随身携带的淡红衣裳，那衣衫早已旧得失去了光泽，硬着头皮上。

她并不是斤斤计较的女孩，比起好多女孩在尴尬场合中的无理取闹，她的冷静令人对她放心不少。她是知足常乐，毫无贪求，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一丁点儿脾气。像今天这样的不尊重，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以往就算她生活再怎么贫穷，家庭再怎么不济，但她的贤达明理总会使她受到生活在周围的人们的尊敬与支持。可是入了沈家堡，唐清却不再是那个无畏无为的唐清了。‐‐娶你，是为了让唐君行痛苦！娶你，是为了折磨你们唐家！娶你，是为了让你和我一道走入这个十五年来，只我独自走着的黑暗痛苦的世界！今后，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我将不再孤单寂寞，因为我可以让你与我一同哭一同苦，一同一同……此一刻，他严肃而立在她旁边，真切地按照这个&ldo;誓言&rdo;而做。唐清转头，看到他的半侧脸坚硬冷然的线条，他的半张唇可怕地紧抿，他的半个目略带氤氲，他的半颗心在这重武装下藏得很好很好。唐清想，沈研口口声声要给她折磨，却不知道同样的过程，也给了他自己折磨。他送来一个无情的婚姻，他要让她在里面赔尽青春，却不知道与此同时，也赔尽了他自己的。他这么年轻热情，一定也有他的追求与期望。他此刻绝然站在她旁边了，意味着他成亲一刻，将放弃那些追求与期望。她很好奇，想着沈研这样的人，会不会也在心里藏着一个&ldo;她&rdo;？于是她便念到了初进堡那晚，那个缥缈脱尘的林间小楼。她后来知道，那个地方叫&ldo;琴韵院&rdo;，院子里当然住着那个天下第一美女。也许院里夜夜都上演不同的折子戏，凑巧那天让唐清看到了半幕。未完，更余味无穷。那折戏里，有三个人。以唐清有限的经验值，无法辨别三人之间，前因如何，后果又将如何。她只是眼儿敏锐一些，看到了二弟弟的忧郁与神伤，看到了姑娘对二弟弟的不屑，看到了姑娘中意的其实是……这样一来，让本属看客的唐清，在独享安静时，一直不断回念，所作的结论是，三个人的戏啊，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欢的人肯定少，痛的人肯定多！唐清一点儿也不嫉妒，却有不解‐‐沈研与那个姑娘都那么好了，他怎么能舍得下，不娶那人，而要了她唐清呢？她的心底便被软软划了一刀，有微微血丝，唉，一个男人对自己那么狠，对亲密的女子那么绝，很容易绾成糟糕的网的。更难堪的是，本来不关她的事的，这会子在他这重意欲自缚的茧子里，她的肩头也被绕上几圈尴尬的丝了。她向来简单得只有一根筋，用它来琢磨凶案都嫌不够，略有吃力，这会子还要去分神对付这桩情案……老天！她一直轻轻低着头，耳中清晰地传来司礼的呼喝声。她想，这会子膝盖一跪，礼成，她就真真正正是个沈家人，与沈家堡荣辱相依，生死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