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年世兰连请安的声音都小心翼翼。她的容貌是明艳张扬的,平日里又多喜欢颜色艳丽、花团锦簇的妆扮,此时素衣脱簪的她倒是比平时更多了一分秀丽雅致,像一朵落在白纸上的娇嫩芍药,更让人爱不释手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伏在地上的佳人,冷冷问道:“你这么急着求见朕,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年世兰微微抬起头,她特意让红景帮她卸了妆,只浅浅敷了一层细粉,所以脸色看起来略微煞白,一双杏眼泪光莹莹望向皇帝:“臣妾有罪,皇后娘娘已经差人去翊坤宫问话,想来天亮就会来回禀皇上了。臣妾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只是有些话臣妾想亲自告诉皇上,不想皇上通过别人的嘴知道。皇上听后如何处罚臣妾都行,臣妾绝无怨言。”
“你说。”皇帝语气毫无波澜。
“臣妾17岁便入府侍奉皇上,对皇上来说,臣妾或许只不过是个侧福晋,但对臣妾来说,您就是臣妾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是臣妾的天。说句冒犯的话,臣妾是真把皇上当做自己的夫君的。可是从府里到入宫后,皇上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臣妾自是明白您不能专宠臣妾,可臣妾每每看到您不是宿在这个宫里,就是宠幸那个新人。臣妾就这样等啊等啊,从天黑等到天亮,臣妾实在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说到情动之处,年世兰也忍不住哽咽起来,这是她的心里话。
“可这也不是你戕害妃嫔的理由!”
“臣妾的确是做过许多对不住皇上的事,臣妾做过的事,还有放由曹答应出手的事,一件都不会否认。如今皇上生臣妾的气,就连着哥哥也被我牵连。可纵然宫里再多的人想对臣妾落井下石,臣妾都只想对皇上您一人坦白。因为您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们的阿玛。要惩罚,也得是皇上您亲自惩罚臣妾。”年世兰语气悲凉,皇帝看着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就,如此相信朕?你不怕朕赐死于你?”
“这个惩罚,只要不是他人假皇上之手来的,臣妾死而无憾。”说着,年世兰深深地给皇帝磕了个头。
皇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年世兰身上,从前他有时会厌恶这个女子的狂妄张扬,但此刻他心里竟隐隐地心痛起来,她不是皇后沈眉庄敬妃那类恭顺温和的女子,他喜欢的就是她的大胆明媚。短短的时间里,他又想起了她两次失去孩子的伤心,想起往日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是有错,但她的错不也是因为爱他才犯的吗?
半晌,皇帝对年世兰施舍般地伸出了手,缓缓道:“朕的确要罚你,可这数罪并罚,朕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了。”
年世兰茫然地抬起泪眼,与皇帝四目相对,轻轻地把手搭上皇帝的手,被皇帝稍稍用力拉了起来。
皇帝背过手去,边走边道:“你先回翊坤宫闭门思过吧,朕会让陈常在搬出来,你就自个儿在里头好好抄经反思。朕待会会派人去慎刑司把颂芝带回翊坤宫,她伺候你伺候惯了,一时半会没了她怕翊坤宫没了得力的人。只是周宁海阴险狡诈,实在可恶,朕是一定要处死他的。”
只是,闭门抄经?年世兰微微蹙眉,一脸愕然。
“苏培盛!”皇帝提高了声调。
“奴才在。”苏培盛小跑着进来。
“传朕的旨意,华贵妃年氏,设陷妃嫔,恃宠骄矜,德行有亏,有负圣恩,故降为嫔位,褫夺封号,禁足于翊坤宫,罚抄思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声音冷漠,一边宣旨一边盯着怔在原地的年世兰,眼神压迫得她微微发抖起来。
“臣妾谢皇上隆恩。”年世兰突然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叩头谢恩,任由苏培盛和红景扶着出了养心殿,出了殿门,才发现自己双腿酥软发抖,根本不能站稳。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如此怕过他。
次日清晨,剪秋在苏培盛还没来传旨前就急忙去了慎刑司取周宁海和颂芝的供词,结果发现颂芝已经被放了,周宁海也已经打死,赶紧又折回了景仁宫,刚到宫门口就遇到了正欲离开的苏培盛,进门就看到了一脸震惊和怒气的皇后。
“娘娘,”剪秋压低了声音:“周宁海死了,慎刑司的人说皇上半夜差人把颂芝带回了翊坤宫,那儿的嬷嬷说没有任何供词给咱们景仁宫,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打死了周宁海。”
皇后握紧了凤椅的扶手,镶红宝石的赤金护甲几乎掐到几乎陷进紫檀木里:“是谁给她出的主意,竟然学会了去皇上面前做小伏低了!本宫断不能见她就如此逃了过去,剪秋,去养心殿!”
“是。”瞄到皇后眼里怒火,剪秋也吓得低下了头。
皇后和年世兰多年不和,后宫众多妃嫔也不满年世兰许久,皇帝早就预料到苏培盛宣了旨后宫会有多震动,所以皇后到养心殿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苏培盛候在养心殿门口,远远见到皇后就恭敬地单手扶地跪下:“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已经在里头候着您了,快请进吧!”
皇后冷冷瞥了苏培盛一眼,一向以温和贤惠示人的她罕见地没有搭理苏培盛,苏培盛自己也不在意,只殷勤地小跑着给皇后推开殿门请她入内,然后轻轻关上了门,和剪秋一块儿站在殿门口守着。
草草请安后,皇后强忍着没有抬高声调,勉强做出温和的样子问道:“皇上可知年嫔她……”
皇帝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皇后已经知道她现在是年嫔,就该知道朕已经罚了她了。她刚失去孩子,从贵妃降为嫔位,皇后觉得还不够?”
皇后终于忍不住拔高了一点儿声调:“皇上可知她戕害妃嫔?当初惠贵妃的朝华差点儿生不下来,还有富察氏的孩子,还有无辜自缢的淳常在,那富察氏如今都还在冷宫里受年嫔磋磨呢!”
“皇后现在知道淳常在无辜了?当初你身边的染冬可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护过淳常在,事后宫里流言暗涌皇后也毫无作为,你不也是打算顺水推舟除掉永寿宫吗?”皇帝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大声驳回了皇后的话。
皇后没料到皇帝会为了年世兰如此伤她的体面,稍稍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不能和这个男人硬碰硬,于是语气软了下来:“皇上,臣妾也是为了后宫姐妹着想啊!年嫔的错可谓罄竹难书,这样都能轻轻放过,以后臣妾还如何治理后宫?众人会以为犯了错只要哭着来养心殿这儿求求就能被赦免了,那臣妾如何还能服众?更何况年羹尧他在前朝对您大不敬,他的妹妹在后宫又兴风作浪,皇上总要做个表率,天下人才能敬服皇上啊。”
“大胆!”皇帝单手把眼前的茶杯扫了出去:“朕竟不知皇后如此耳聪目明,连前朝的事和天下百姓的心都如此了然于心,看来朕拘你在后宫真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说着,皇帝走上前单手钳住了皇后的脸颊抬了抬:“六宫如此听皇后的话,才会合起来趁机对年嫔落井下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