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走后的第二日,剪秋也来了,可是慎刑司的人却说秋萍病的得更重了。
“明明前两日说等人醒了就没事了,怎么会突然变得更严重?”剪秋蹙着眉质问那看守嬷嬷。
“这丫头被打了那么多个板子,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本以为歇上几日等伤口止血了便能好些,但这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行刑的侍卫大约也不敢偷懒,下手太重,又没上药,那伤口便烂成了一片,都开始发臭了……”嬷嬷支支吾吾道。
剪秋走进屋内瞧了一眼,趴着的秋萍脸色灰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腰臀的衣服被鲜血和脓水渗透了,散发出阵阵臭味,整个人的肢体看起来有些僵硬肿胀,像个死人一样。剪秋忍不住拿手帕捂住了口鼻,忍着恶心走近戳了戳秋萍,毫无反应,又使劲推了一把,依旧没有半丁点醒过来的迹象。
“你们竟敢怠慢皇后娘娘的吩咐,待我回了娘娘再过来收拾你们。”厉声撂下一句,剪秋甩手就回了景仁宫。
自受罚后皇帝就没来过景仁宫,皇后正让绘春找出从前皇帝送她的那方山东进献的好墨,想练练大字静静心,剪秋就匆匆进来了。
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剪秋低声道:“娘娘,慎刑司那边的不是自己人,要不咱们干脆找个人去看看?”
皇后思忖了一会儿,淡淡道:“染冬略懂医术,让她过去看一眼是否被人动了手脚。本来就只是想问她当日养心殿的事,看看她到底是哪边的人,如果实在保不住死了就死了吧,本宫倒想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是,奴婢明白了。”剪秋福了福身,随即就出去找了染冬。
剪秋早上刚去了一趟,立刻再派人过去有些显眼,染冬等天黑后才悄悄过去。这回,她是跟着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宋公公过去的。
“怎么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过来了?”看管秋萍的那个嬷嬷这么晚了依旧还在,看到宋公公过来,满脸堆着笑迎上前来。
宋公公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皇上有几句话让我过来问问,你可要进来一起听听?”
“不敢,不敢,公公您请。”嬷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让开了路。可是她的视线很快就被宋公公身后一直低着头、一身粗布素色衣服的染冬吸引了,她侧着脑袋试图看清染冬藏在暗处的脸:“这位姑娘,略微有些眼熟,不知是……”
宋公公一步上前挡在嬷嬷面前:“这是我家里送进来当差的姑娘,虽还未指主子,却也在皇上面前露过脸了,眼下先跟着我历练历练,怎么,这也要跟嬷嬷您交代一声不成?”
看见宋公公的态度冰冷,嬷嬷只能讪讪道:“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御前的事儿哪里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置喙的。只是这丫头是皇上下旨罚过来的,我才不得不谨慎些。”
说着,嬷嬷给宋公公和染冬开了门。
两人在黑夜里一闪进了屋,嬷嬷快速把门掩上,自觉地走远了些,既能看到门周围的状况,又不在能听见屋内动静的范围内。
染冬快步上前给昏迷不醒的秋萍把了把脉,又掀开她的衣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看伤口。宋公公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稍稍捂着口鼻转过了身去。染冬忍着难闻的臭味,拿出几根银针和几个小瓶子,捣鼓了好一会儿后,秋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是皇后宫里的人,秋萍灰白的脸透露出些许慌乱的神情。染冬压低声音道:“你的伤口被人下了药,若非今日皇后娘娘让我来看一眼,恐怕你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秋萍神色一滞,气若游丝道:“我身份卑微,谁会为了我大费周章。无非是得罪了主子被打得狠了些,怎么惊动到皇后娘娘了。”
染冬冷笑:“你这蹄子倒是口风紧,都什么时候了还犟着。我直说吧,你是被皇上罚到这儿的,为的是仪贵人和年嫔的胎吧?”
秋萍一怔,没有回答。
染冬继续道:“是不是,有一个什么方子让皇上发现了?”
秋萍知道其中厉害,只能继续装傻,摇了摇头艰难道:“染冬姑姑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她嘴硬,染冬拿出一根银针,稍稍使劲往她腰上一扎,秋萍立刻疼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一个几日水米不进的人硬生生疼到额头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染冬得意道:“你尽管嘴硬,本来你是可以浑浑噩噩死了去的,但我既能让你在这等猛药里醒过来,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秋萍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过就想找个靠得住的主子,此刻她倒是想招,招了说不定能活下去,但突然想起自己跟颂芝提过自己的家人。她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想到这儿,她闭了闭眼:“我不过是从前曹答应放在储秀宫的人,如今她去了,我被仪贵人揪到皇上跟前儿罢了。皇后娘娘当真是看得起我了,我这样的人,连二等宫女都算不上,哪里能知道主子的事。”
见她如此都能不说,染冬知道再逼下去也无用,只怕是要惊动外边儿的人了。她最后给秋萍扎了一针,就迅速包好那些施针的工具和小药瓶,对宋公公点点头,如来时一样低头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好了,继续好生看着她吧。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私自探视,只要她身子好了立刻服役去吧。皇上体谅慎刑司的人辛苦,待会内务府会给你送些宵夜点心来。”
“是,是,奴婢谨遵皇上吩咐,奴婢叩谢皇上隆恩。”嬷嬷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忙不迭跪下谢恩。
宋公公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眼神转都没转过来,带着染冬出了慎刑司。
走了好一段宫道,染冬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宋公公手里:“娘娘不会忘了公公的忠心的,你的妹妹已经出宫了,娘娘做主,给她寻了一位富裕人家,往后更方便照顾家中,你就放心吧。”
宋公公拱手躬身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多谢染冬姑娘。”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
第二日,慎刑司那边传来消息,早上过来当差的人见关着秋萍的屋子无人值守,便进去瞧了一眼,结果发现秋萍已经死了,身子都开始僵硬了。而那个看守嬷嬷,半夜喝酒喝醉了,自个儿跌进了井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