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吴氏成了太后才想明白,原来李绾当日的这番话别有深意。没说的那半句,不是谁得了侯府,而是谁得了这天下。
李绾才回了绣楼,就见冬雪迎过来道:&ldo;姐儿回来了,侯爷等您半天了。&rdo;
&ldo;爹,您怎么来了?&rdo;
李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ldo;爹那日喝多了,竟说醉话,好像还弄散了你的发髻,今日是来给阿绾赔罪的。&rdo;他从袖中掏出细长的锦盒,打开来是一对镶红宝的赤金蝴蝶步摇,&ldo;我去金玉楼挑花了眼,最后问的他们掌柜,他说这是现在最时兴的,贵女们都喜欢,阿绾瞧着可好看?&rdo;
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跑去金玉楼亲自挑簪子,李绾噗嗤一乐:&ldo;好看,谢谢爹爹。&rdo;
李昭这才放下心:&ldo;阿绾喜好就好,只是爹那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rdo;
李绾使了个眼色,春蝉冬雪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ldo;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来京都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那日去英国公府,好像无意得罪了她家小姐。我倒担心,自己给你添了麻烦。&rdo;
李昭闻言哈哈大笑:&ldo;添麻烦?不会添麻烦!阿绾不用委屈自己,别说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就是沈阁老家的姑娘,你也不用瞧她们脸色。只要你顺心,通通得罪了才好呢。&rdo;
第33章救美(捉虫)
&ldo;阿绾,你可知爹爹为何成了这谕恩候?&rdo;
&ldo;是因为陛下感激昔年救命之恩?&rdo;李绾亲手为他斟上一杯六安瓜片,无芽也无梗,色泽宝绿,在白瓷茶盏中浮浮沉沉,像极了朝堂上的起落。
李昭指尖搭在杯沿儿上,感受热气熏腾,轻言道:&ldo;呵,若是真感激,许我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何苦要拖我下水?&rdo;
&ldo;乐王和宁王虽然去了封地,可心思却从未断过,朝中得用的武将,仍是他们二人的旧部,虽有英国公压着,可英国公又与沈阁老搭着姻亲,陛下无可用之人。所以他需要我这个谕恩候,需要我去争取兵权。&rdo;
&ldo;我提着脑袋为他换来兵权,却仍要小心翼翼。若我敢去讨好沈阁老、英国公之流,那陛下第一个容不得我,阿绾可明白?&rdo;
李绾点了点头:&ldo;女儿明白了,爹如今只能做陛下的孤臣。所以谕恩侯府的女眷,也不该在京都权贵间做出逢迎之态。&rdo;
李昭讶然的看向女儿。这三年间,他娶了寿光县主,家里到处都是她的人,李昭一句心里话也不敢说。他分不清家中谁可信,谁不可信,只好通通不信。
如今老夫人和吴氏来了京都,她们二人李昭当然信得过。可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都是深宅妇人,与她们说朝堂上的事,无异于鸡同鸭讲,听也听不懂,只能让她们白白担心,李昭仍是把话憋在心中。
今日与女儿说起,本也没指望她能听懂,只当图个痛快,把一直以来藏着的话,倒出来罢了。
可没想到,他不过三言两语带过朝堂局势,女儿竟然真的听明白了。用一句孤臣点明了他如今处境,更看得清身处后宅,自己该如何去做。
李昭一时间激动起来,他向前探身,压低声音道:&ldo;那阿绾可知沈阁老与陛下的关系?&rdo;
&ldo;沈阁老是陛下的外祖。&rdo;
&ldo;那你就不好奇,他们二人为何势同水火?&rdo;
女孩儿仍在摆弄茶具,淡声道:&ldo;天家无父子,何况是外祖?&rdo;
李昭一愣,刚要解释给李绾听,就见女儿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笑道:&ldo;爹爹别说,让我猜猜。&rdo;
沈阁老名源,字一诺,出身寒微,乃是庆宣年间的状元,庆宣帝钦点其为御典编修,算是鲤鱼跃龙门了。他历经三朝,屹立不倒,还能爬到阁老的位置,必然是个聪明人。可若仔细看这人生平,就会发现,他身上虽然包裹着权臣的圆滑,可骨子里仍旧是读书人的清高,甚至是带着些自傲的。
史书上并未记载章和帝与沈源这位外祖关系如何,后人只能根据蛛丝马迹去猜测,李绾也曾猜过。
&ldo;我猜就因为是外祖,今上又要处处仰仗于他,所以倒忘了身为臣子该有的谦卑姿态,惹得那位不满?&rdo;女孩儿闲适的坐着,金色暮光染上她绝美的轮廓,竟有些不真实。
李昭呆愣半晌才道:&ldo;阿绾当真通透。朝堂上许多人都只当是沈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跟陛下针尖儿对麦芒似得。可我和你想的一样,别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沈源就是真成了,又有何用?他自己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家中唯一独子又是个顶荒唐的。我看他没那胆子,就是得意过了头,忘了最简单的君是君臣是臣的道理,沈家早晚要出事。&rdo;
&ldo;他没那胆子,那爹呢?&rdo;
自从成了谕恩候,尝过了权势的味道,就再难以割舍。他偷偷拉拢军心,豢养死侍,甚至还握着最要紧的那张牌,也想过若是试一试,可否能如愿以偿?这是他最最隐秘的心思,他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可如今却被女儿点破。
李昭背心都被汗湿透,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烈,他听自己问道:&ldo;若是爹有呢?&rdo;
话出口才发现,那声音竟是抖得不成样子。
他藏着这份心思,从不敢去问女儿。是怕女儿透露太多,伤了寿元,也是怕听到那个让他失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