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正在家里的花园斗蛐蛐玩,家里的嬷嬷就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匆匆换上正式的衣服,边换衣服边告诉他摄政王要见他,然后就不停地在他耳边絮叨见了摄政王该如何如何,该怎么叫怎么行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似乎一句话说不好就会掉脑袋,不仅自己掉,还会连累整个钱府掉。
摄政王?
他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大腹便便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形象,对即将要见的人充满惶恐。
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地跪在那人脚下,生怕这个恐怖的摄政王会突然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在他万分紧张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抬起脸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这是…摄政王?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简直比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还要美丽几分,许是知道自己的长相太过柔美,若是笑起来会带着妖气,所以男人的眼里一直是冷漠的,像是冻结着琼顶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他听到那个美丽的男人问他,“叫什么名字。”声音尖细却微微沙哑。
“钱鸣。”他呆呆回答,像是被山中精怪蛊惑的凡人,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男人美丽的样子。
“几岁了。”
“七岁。”
“想不想进宫去?”
若是进宫是不是就能日日见到他了?他看着男人的脸痴痴点头,“想。”
第二日,父亲上朝的时候带上了他,让他坐在轩辕殿的偏殿等待朝会结束,坐在里面他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外面响起了那个男人的清冷尖细的声音,他悄悄摸到偏殿殿门,偷偷透过门缝观察着轩辕殿里的情况。
只见那个男人穿着华丽的朝服,站在群臣前面说着什么,下面的臣子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只觉得穿着朝服的男人竟然更加好看,明明长得那样漂亮那样柔美,那样像个女人,但他指点江山的时候又是那样霸道威武,站在群臣之中不怒自威霸气天成。
那时候他觉得那个男人完美得好似神明,就连稍稍亲近都是对他的亵渎。
下朝的时候,男人来到偏殿,他愣愣感受着男人放在他头顶的手和手心里的温度,他听到他问他,“等很久了?无聊吗。”
能一直看着你,我就一点也不无聊,他摇摇头,“不无聊。”
然后男人就带着他朝深宫走去,一路上他对周围华丽的雕梁画栋全然不感兴趣,只是一直盯着男人身着华服的背影。
他们在去东宫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年幼的小皇帝从树上掉了下来,男人伸手一把将小皇帝接住,然后他就看到男人瞬间苍白了脸。小皇帝无知无觉地将手里的海棠插在男人鬓角,鲜花美人交相呼应,男人苍白的脸在那一瞬间美艳至极。
忘不了男人苍白美艳的脸,他在得知小皇帝要去男人府上探病时,放弃了每月一次回家的机会,和小皇帝一起去了摄政王府。
当看到先他们一步进门的小皇帝躺在男人身边,男人就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嫉妒小皇帝的,他多想此刻躺在男人身边的是他,多想摸一摸男人如玉般的面庞。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响声,站在窗前偷偷望去,发现是男人身边的那个皮肤黝黑的仆人,提着水进了男人寝殿。一个可怕又令人兴奋的想法席卷了他,他悄悄打开屋门朝着男人寝殿摸去,只是没想到路过小皇帝房间的时候,遇到正要出恭的小皇帝。
无奈地带着小皇帝,一路避过巡逻的守卫,摸到男人寝殿窗下,透过窗纸朝里面瞧去,果然,里面的男人正在沐浴。跳动的烛火下,男人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洒在光洁如玉的身体上,他从不知一个男人竟然能拥有这样精致美丽的身体,就像一只勾魂摄魄的艳鬼,只是看他一眼,就能致人于死地。
从那时起,不论男人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男人像是皎皎夜空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月,让他只能永远仰望,就连稍稍的触碰都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开始在声色场上寻找,寻找与男人相似的面孔。他尤其喜欢那种长得极其柔美极像女人的男人,喜欢在床上将他们折麽得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然后他会在他们发间插上艳红的海棠,就像男人当年那样。
但当他这么做以后,当那些人在他身下婉转呻吟极尽媚态的时候,他又开始憎恨起这些人起来,这些人不是他,这些人只会玷污他心中的神明,他的神明才不会发出这样的呻吟,才不会为了取悦他而扭动自己的腰身,才不会为了钱财在男人身下承欢。
他的神明是高贵的,是纯洁的,是冷漠的,这天下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神明岂能和这些下作之人混为一谈!
于是极度愤恨的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将这些人杀死在床上,每每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尸体,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不疯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不疯怎么会爱上东离的摄政王,爱上一个他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终于,在他再一次杀死床伴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因为床上这个人不是微不足道的娼妓,而是当朝官员郭太傅之子,郭齐。他们都道他不知道郭齐的身份,但其实他是知道的,他早就知道。
在一次才子佳人的诗会上,郭齐文采卓越拔了头筹,当时他就坐在台下,紧紧盯着台上少年,柔美的脸和孤傲的气质,少年与他心中的男人居然有那么一分相似。
有预谋地结识他,有预谋地将他约到南风馆,有预谋地在少年酒里下了药,有预谋地将少年拉上了床。然而当他在少年身上发泄完毕之后,他又习惯性地将手伸向了少年纤细的脖颈,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铸成大错。
被关到大理寺,听说自己这个案子的判决是摄政王亲自下的,行刑前大理寺丞问他还有什么话说,他说他想看一下这个案子的判决手记。
大理寺丞摇摇头,“判决是摄政王亲自下的,看了也没用。”
身着囚服跪在刑场,他对大理寺丞说,“那你告诉我摄政王是怎么说的。”
大理寺丞的语气里带着憎恶与轻蔑,一字一顿地说:“肮脏腌臜,龌龊至极。”
是这样啊……
他的神明,果然是这样想的……
闭着眼惨淡一笑,然后就听到监斩席上大理寺丞的声音。
“时辰到,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