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说:“没规矩,不怕人爱说你这个嫡福晋。”
“让她们说呗!”念语无所谓地说,“反正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你啊!”亦蕊点点她的鼻头。
念语瞅着亦蕊的“菊”字,摇摇头,说:“本以为我那首‘采菊东篱下’已是够敷衍了,四嫂就提个菊字,更懒!”
亦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任念语开着玩笑。
“雍亲王福晋不但一手好字,还内有乾坤。”亦蕊与念语回头一看,庄敏袅袅婷亭地站在身后。近看这位八福晋,态浓意无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堪怜咏絮才。
庄敏伸出手来,将“菊”字翻过一面,一枝傲立风中菊花,跃然纸上。庄敏感叹道:“浓淡相映,虚实相映,一枝独秀,傲气风骨。”
念语喃喃道:“真想不到,四嫂画艺超群,为何不直接画菊花呢?”
庄敏接道:“菊花向来比喻隐士君子,福晋此意,更显菊之脱俗。”
亦蕊笑吟吟地看着二人,道:“八福晋此意,与我不谋而合,八福晋忧国忧民,更显大气。”
庄敏忙说:“王爷忙碌,在夜深时,常提及无暇去照顾更多百姓,愧疚得难以安寝。妾身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赠医施药、做些女红,多看点医书罢了。”
亦蕊喜道:“八福晋也喜欢读医书?”
庄敏笑道:“是啊!相生相克,医理也是做的人道理。”
亦蕊实没想会在畅春园交到八阿哥福晋这样的知己,念语是天生自来熟的类型加上她小孩子心性,甚至将道听途说来的对庄敏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如实相告。这样一来,三人更无芥蒂。三女凑在一块,相谈甚欢,隐隐有知己之感。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没人通知众女前往鸢飞鱼跃亭。一阵透骨般的秋风吹过,寒气彻——几个在园子里逛的女子纷纷退回了长廊。
狭窄的长廊,一下子蹑踵侧肩,掎裳连襼,都是女子在一起,不由暗自互相打量。此次四妃安排赏花,更有另一层深意,便是为各位阿哥挑选妾室,也可避免来年皇帝选秀时,后宫多出些难以对付的新人。各位嫡福晋(若无嫡,则是管事侧福晋)面临青春美貌、才情怡人的少女们,默默地挑选进府后最不可能造成危机的女子,更多的则是装出一副盛气凌人,视若无睹的模样。各位少女早就被母家千交待万嘱咐,自是一副顺从的嘴脸,打扮上倒是知趣,不见浓妆俗艳。但被四妃以才情一试,各人性格脾气,多多少少被试出了些。
立言嘟着嘴,忍受着几个同行的女伴用嘻笑的眼光看着她,偶尔几句“画什么人?”“直丑……”“连打赏都没有……”传到她耳里。她捂住耳朵,回头剜一眼女伴,气冲冲地往园子里去。寒气逼人,耐不住的冻的她,又退回了长廊,她刻意避开了女伴的方位,没想到,却来到了亦蕊的面前。立言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见过雍亲王福晋!”
亦蕊笑道:“立言啊,许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清秀可人了。”
念语说:“四嫂,这位年小姐与你是故交吗?”
亦蕊尚未开口,立言抢话说:“当然是故交。福晋还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呢!”
庄敏、念语惊讶的眼神回到亦蕊身上,亦蕊含笑说道:“别说那些陈年往事,令兄年大人近况如何?”
立言回道:“多谢福晋关心,兄长现任四川总督。说起来,还要多亏雍亲王提拔。”
这一说,令亦蕊如坠云雾之中,但她平静地答道:“王爷用人,自是以才干为准。令兄仍天子门生,前程远大。”
立言说:“兄长常说,要不是雍亲王,就没有他的今天。他非常怀念在落月轩居住的日子。”
恐怕怀念落月轩的不是年羹尧,而是你年立言吧!年立言句句话中有话,亦蕊心里不禁忿忿,脸上的寒意也逐渐开始显露。
庄敏是个观察入微、心思机敏之人。眼前的年立言人比花娇,虽乃一介平民,身上却透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势。也不知与雍王府有着什么样的交情,但见亦蕊面如寒霜,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庄敏定了定神,便说:“四嫂,我有点头晕,恐怕是这儿人太多了,你能扶我到边上宽敞点的地方去吗?”
虽然边上较冷,但亦蕊却乐意之至,没想年立言说:“让小女来扶您吧,八福晋。”
亦蕊与念语已一左一右搀着庄敏,庄敏左手假意抚额,半睁半闭的眼睛透着不屑,半呻吟地说:“多谢年小姐,只怕你来了,我会更晕的……”话音未落,三女已带着胜利地微笑向长廊边角走去。
畅春园一派和气,紫禁城乾清宫内,却是剑拔驽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