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马家军队伍中有一名队员叫古冬梅。邓学政记录了一段关于她的小故事:古冬梅的父母特别信命,有一天,一位算命先生对古家大人说:你们闺女现在有个好教练,这位教练的老母亲可不是凡人而是有名的梅花鹿大仙,这大仙保佑她的儿子将有大福,你家闺女跟着这位教练,将来必有善果。这位算命先生还给古冬梅治疗伤病,伤病好了以后居然不再复发。古冬梅把此事向马俊仁一讲,马俊仁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每次比赛,老马均能预知队员的成绩。再说,当时古冬梅及周围的人均不知马俊仁的亲娘早年已死。这些现象,至今仍是个谜云。
说是个谜,也不是什么谜。总之老马从不否认这些说法并且很好地利用了这些说法就是了。也说不定古冬梅的说法本来就是老马演义的。记者们是从老马那里听来的。
经过老马本人的肯定加上文人的演染、营造,神秘故事就进一步编创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开头:那是年轻的马俊仁在辽宁军区独立二师当公安兵的时候‐‐深夜,窗外的天宇像是被蒙上了一块灰黑色的布,捂得人透不过气来。马俊仁猛然从梦中惊醒,他一头一脸冷汗淋漓,瞪大了双眼,思绪弥漫纷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在前面飞快地奔跑,马俊仁在后面拼命追,想抓住它,可中间总有那么一段距离。鹿越跑越远,马俊仁穷追不舍,最后被逼到了悬崖上,马俊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想用手拦住它,可它一纵身,坠下去!‐‐看看表,时间有整有零,1966年4月29日凌晨l点22分‐‐万万没想到,次日一早,老马在军营便接到了&ldo;家有急事盼速归&rdo;的电报。老马请了假急赴鞍山返家。到了村口,碰上一位老汉,老汉告诉他,他母亲已坠井而逝。死的时间正是马俊仁在部队梦见梅花鹿坠崖的那一刻。而母亲的死正是因为日夜想念远在部队的这个小住子,生生给想的。她每天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等啊等啊,日日夜夜,不见儿子归来,老人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等待的煎熬,终于疯了,那天夜里,处在幻觉中的母亲坠下井去……这便是关于梅花鹿大仙的最早版本。此后身为大仙的母亲便一直保佑着她的小仁儿。
马家军成功后,这样的报道很多,大同小异,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辨真伪。古老的神话,美丽的传说,总是有口皆碑这么传下来的。神灵更是人来造,造出来好为现实服务。唯物主义哲人说过:属于神的本质不是别的,正就是属于人的本质。&ldo;宗教只是幻想的太阳,当人们还没有开始围绕自身旋转之前,它总是围绕着人而旋转。&rdo;还说:&ldo;把神学问题化为世俗问题&rdo;来研究,业已成为探讨宗教生灭的一个首要环节了。
在马家军这里也一样,母亲思念儿子,肝肠寸断天下亦然,儿子感念母亲,刻骨铭心终生不渝,进而把母亲神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两年后,马俊仁复员返乡,时常到母亲的坟头缅怀亡母,有时长卧坟前陪伴母亲,昼夜皆忘,常常直至东方破晓。当了体育教师、干了中长跑教练以来,马俊仁仍然时常独自一人到坟头长睡不起。后来家人把坟迁回辽阳老家,老马每到紧要关头,都要抽出时间跋山涉水,到大山之中的母亲坟前去烧纸进香卧眠。他自己越来越认定母亲确系梅花鹿大仙而坚信不疑。至今他毫不动摇这一点。1995年清明节,我陪他返乡上坟,他依然如故。这时期老马正走背运,他对我浩叹一声说:真想在这里再睡一大觉哇!我们应当冷静地去分析,抛开迷信成分不说,母亲的感召却是人间至爱的最高感召,母亲传递给儿子以信念以坚强以力量乃是非常可信之事。千百年的历史记载都不乏其中精义。在中国近代史上,有许多最杰出的人物便是由寡母苦苦抚养大的,他们对母亲的挚念贯穿一生。这中间有鲁迅、胡适、茅盾、老舍、康有为、严复、陈独秀、蔡元培、熊十力、博雷、田汉……随便一举,便是一串惊天动地的名字。正是母亲伟大的爱,成为一代人大业精进继而爱国救国的潜在动力。无数伟大的人物自身虽有千差万别,但在对母亲的热爱、对大地的崇敬这一点上完全一致。是母亲无比健康美好的乳汁,培养了伟人们健全完美的心智与信念。
马俊仁的智慧在于,当他的运动员极需精神武装之时,他毫不迟疑地把母亲的力量做为武器交给他的运动员。就像运动会的火炬历经传递,最终点燃了赛场上的熊熊大火那样。再说老马手中也实在不具备别的更管用的武器装备。
只是这武器是经过精心包装的。
在无数次训练课之后,疲惫的马俊仁总是把更加疲惫的队员们召集到他那间昏暗潮湿的小屋,他仰面靠在床头,身前身后床边地上坐满了尚且不明世事的队员们。一盏小灯把少许光线照射在老马的额头,仿佛那光环就是苦难人生的希望。黑暗之中她们静静地不声不响,耳朵在聆听老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梅鹿大仙的神奇故事,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补充着完善着梅鹿大仙的光辉形象。不久,她们变得昏昏沉沉,睡意不断地袭扰着苦练了一天的姑娘们,渐渐地,她们进入了另一个纷扬迷幻的世界,于是她们哺哺地念四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大仙保佑自己早日伤愈飞奔在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