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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我读博期间她又考了两次，两次笔试都过了，面试都被淘汰。这让她更加绝望，也更加相信同事关于萝卜坑的那些话。她说：&ldo;我硬不是那根萝卜，就硬是栽不进那个坑去。&rdo;又哭了一场。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能，愧为人夫。这种惭愧的心情只能瓮在心里，不能说。去年那次考试，她打听到白沙小学六年级的年级组长是面试评委，就打了电话请他吃饭。组长说：&ldo;美女平时怎么不认得我呢?&rdo;就答应了。地点是组长订的，就在附近的蒙娜丽莎中西餐厅。赵平平心里很感激，组长答应来已是意外之喜，又没选择高档的地方，觉得他很理解人。吃饭时组长喝了几杯自己带来的红酒，说话也飘了起来，老把话题往私人感情方面扯。平平拉回到招考上面去，他又拉回来。

两个人木匠拉锯一样拉了几个来回，组长说：&ldo;平平你真的那么执着呢。&rdo;又说，&ldo;那就讲你关心的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请我吃饭吗?&rdo;平平说：&ldo;那肯定很多，今年录取的比例是最低的，据说是九比一。&rdo;组长说：&ldo;那是前几天的数据，今天报名截止，是十三比一，所以有那么多人想请我吃饭。那个饭我吃不得呢，现在谁要吃他那餐饭?&rdo;平平忙说：&ldo;不是过苦日子的年月了。谢谢您今天来了，不管事情成不成，来了我就很感动了。&rdo;组长说：&ldo;评委我都认识，我在里面发动一下，他们还是会给我一个面子的。何况他们手中也有名单，就不想到我这里讨一票?我在白沙区都二十年了，要做件事还是做得成的。&rdo;平平说：&ldo;那我就放心了。您再吃点这刁子鱼，这是蒙娜丽莎的招牌菜。&rdo;组长说：&ldo;什么菜我都不吃了，这些我都不想吃，现在谁还要吃那餐饭?&rdo;斜了眼瞟着平平。平平有点慌说：&ldo;那就再点个……什么菜呢?&rdo;组长说：&ldo;我想吃的不是菜。&rdo;平平说：&ldo;那您……&rdo;组长说：&ldo;你懂的。&rdo;平平拼命摇头说：&ldo;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想懂，也不能懂。&rdo;组长说：&ldo;一个女孩什么都不懂怎么进步呢?今年有我在里面，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千年等一回哦。&rdo;平平说：&ldo;那我再等等，再等等，&rdo;掀开包厢帘子，&ldo;服务员，买单!&rdo;

赵平平是在我去年放暑假回来时告诉我这件事的，她边说边哭，我一直没有做声，心里只有恨，只有恨。以前听说过很多潜规则的故事，离自己很远，没想到世界上竟有人想潜自己的老婆，也恨自己不能为她提供安全的保证。听完了我说：&ldo;老子要去告他!王八蛋一个!&rdo;她说：&ldo;我也没证据啊，没录音啊，录了音，他也没说想干什么啊。&rdo;我说：&ldo;那他住哪里，老子晚上带根棍去黑他一下，不要说博士就是谦谦君子，&rdo;我把牙龇了出来，&ldo;老子也是长了牙齿的。&rdo;说了这话自己马上感到很空洞，自己晚上带根棍子去黑别人，那可能吗?赵平平说：&ldo;你黑他?抓到了吃牢饭的是你。&rdo;我说：&ldo;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rdo;她说：&ldo;说了有什么用?你跑回来你能干什么，找人打架?&rdo;我叹了一声说：&ldo;那就只能吃哑巴亏了?&rdo;她说：&ldo;他还说要给我看手相呢，什么情感线、寿命线，我会把手让他捏着?他以为我不懂这一套，当年你就是这样骗我的。&rdo;我说：&ldo;妈的，是个老手。下次碰见这样的人，你用手机悄悄录下来。&rdo;她说：&ldo;谁想得到?再说我手机太低档了，没录音功能。&rdo;我说：&ldo;再怎么没有……没有……那个什么，明天也要给你买个高档能录音的。&rdo;又说，&ldo;邪恶，邪恶，都邪恶到学校里来了，我还以为只有演艺界才这样呢。电视剧里面的事，都塞到自己眼前来了!他还是个老师，他真的敢啊!&rdo;

整个暑假我心里都充满了一种邪气，似乎要做出几件邪恶的事情来，才能平衡心中的压抑。买装修材料时我想，是不是趁老板不注意，把那些小配件抓几个放到口袋里。我知道自己不会真的这样做，但心里就是有着这种冲动。

我本来还抱着幻想，毕业找个单位还可安排一下家属。蒙天舒的妻子不就安排了吗?这几年毕业的博士越来越多，愿意安排家属的单位就越来越少。谁知自己找工作是如此艰难，有单位接受已是万幸，安排家属根本说不出口。赵平平开始还抱着希望，这希望像风中的油灯越来越飘忽，最后在油耗干的那一刻熄灭了。这让我对赵平平怀有歉意，她反过来安慰我说：&ldo;怎么活不是活?那么多人天天顶着大太阳捞饭吃，那也得捺了性子捞啊。&rdo;我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差了，怎么都踩不着生活的节奏，开始慢一拍，到头来就不知慢有多少拍了。要是硕士毕业就考上博士，能早两年毕业，形势就不同了。我说：&ldo;硬是没有那个命啊!&rdo;赵平平说：&ldo;看你看了这么些年，也看个七八开了。你心里翘得太高，不主动出击去找运气，难道还要运气来拜访你?运气就是个势利鬼，只会去拜访那些权贵人。&rdo;又说，&ldo;我以后也不想这件事了，谁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rdo;

她说不想，那是假的，她瓮在心里想。我想帮她解开这个结，可自己也是个无用的人，没能力解开。于是我们不谈编制问题，谈生孩子。这几年我们谈来谈去，谈得最多的就是位子、房子、票子、孩子，跟凡夫俗子实在也没有区别。应该说，虽然顶着知识分子的帽子，实在也就是凡夫俗子，引车卖浆者关心的，就是自己关心的。位子的事不去想了，想也白想，就一心一意来想孩子。我都三十岁了，平平二十八，双方家里催得火急。有一天平平说自己可能怀孕了，我有点不信，怀孕真有这么简单?去医院检查，都快两个月了。于是我们天天设想是男孩还是女孩，取什么名，谁来带，怎么培养。平平说：&ldo;生个男臭臭由他自己去闯，生个女臭臭我希望你去当个官发点财，让她宽松一点成长，不然很容易就被别人潜掉了。&rdo;我说：&ldo;那怎么可能?那不可能!我们好好教育她。&rdo;她说：&ldo;那些被潜掉的女孩都是家里没好好教育吗?&rdo;

孩子的事情越讨论越深入，也越来越眉眼生动。就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麓城教育局传来消息，年底要增加一次招聘考试，名额比春季那次多些。赵平平把这消息打听实了，我说：&ldo;你是不是还打算辛苦几个月呢?&rdo;她说：&ldo;那他怎么办呢?那他?&rdo;我一愣说：&ldo;哪个他?&rdo;她说：&ldo;他，他，他!&rdo;她指着自己的肚子，&ldo;你的崽!&rdo;我说：&ldo;他，她……那你别考算了。&rdo;她说：&ldo;他怎么这么讨厌，来得真不是时候。那我就不考了。&rdo;

开学了从学校回来，赵平平说：&ldo;我太咽不下这口气了，教师节有编的发两千，区聘的八百，我们校聘的两百。我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人啊，是个人怎么这么不被看起?我就在社会底层待一辈子吗?&rdo;我说：&ldo;怪只怪我无能，妈的真得搞个什么长当当才行。博士，嘿，博士，一坨狗屎。&rdo;她说：&ldo;今年机会真的难得，增加了区教育局聘的名额，不是国家编制，那总比现在校聘好，不能从底层翻到上层，能到中层也好，这底层实在没法待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还是学校呢，培养接班人的地方呢。&rdo;我说：&ldo;那你辛苦点再考一次，家里的事全归我做，作业我也帮你看，一个博士还看不好小学生作业?你的学生知道他的作业是个博士批改的，好自豪呢!&rdo;她说：&ldo;你刚才说博士是一坨狗屎，现在又说是个神仙，你到底是自卑还是自傲?&rdo;我笑了说：&ldo;要我不自傲，那是不可能的，要我不自卑，那也是不可能的。&rdo;又说，&ldo;你那么舍不得这个机会，就耐烦点再考一次。&rdo;她说：&ldo;耐烦我是耐得这个烦哦，笔试我都通过三次了，我还怕它?可是肚子里这个人怎么办?&rdo;我说：&ldo;生啊，这是头等大事。&rdo;她说：&ldo;生?那这半年我挺着个肚子在学校里怎么表现?不表现好点怎么有竞争力?到时候挺着个肚子去面试呀?那我是评委我都不会要我自己!&rdo;我说：&ldo;考不考我不敢做主，负不起那个责，生不生那我肯定是要生的，我家里都知道这件事了，你不生怎么交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