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巷南去不远有一条巷子,因为巷口有数棵百年榆树,被人称为榆林巷。
吏部侍郎沈白石从衙门返回榆林巷宅中,与妻子谈起了这届科考。
说是头甲三名,状元、榜眼都是年逾不惑的中年,唯独这探花不满十九,最关键的是尚未婚配。
说话的工夫沈白石不忘看了一眼窗外回廊上凭栏对着苗圃嗑瓜子的小女儿沈紫阳。
父亲的话她听得一个字不漏,面露不屑,她清楚这是父亲又在催嫁了。
沈夫人膝上放着个小小的竹编筛子,她一边仔细挑拣着去岁的干桂花,一边跟丈夫搭话:“果真是少年得志,这位探花郎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老爷可认识此人?”
沈白石捋捋胡须道:“探花郎不认得,他叔叔我倒是熟悉。”
见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沈白石继续道:“他叔叔是穆翰林啊。”
“哪个穆翰林?”
“还有几个穆翰林,自然是甜水巷的穆翰林。”
“了不得,穆大人是二甲进士出身,如今他这侄子进士及第,到底是书香世家,将来必定也是一门簪缨。”沈夫人叹道。
沈夫人对穆敬靖颇有好感,因为两家住得近,她经常在潘楼街附近撞见独自带女儿的穆敬靖,见他眉眼间尽是慈爱,心想世上也难得有像他这般深情之人。
“穆翰林怎么就一直不肯续弦,虽说是夫妻情深,到底天人两隔,应该再说一门媳妇是正经。”沈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眼光停留在廊下女儿的身上。
沈紫阳坐不住了,把剩余的瓜子往小盘里一扔,拍拍手,借口乏了,逃离爹娘跟前。
二十三的未嫁之女,其实她也急,也不是她挑,只是比旁人谨慎些罢了,这一谨慎,自然就费时间,年纪也就大了。
探花郎倒也罢了,可气的是母亲,怎么提到了不苟言笑、暮气沉沉的穆翰林,自己再怎么着也不能嫁给老鳏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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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是探花郎的穆绍庭在街面得知高中的消息,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同名同姓,第二个想法是定是考官评错试卷了。
待趁着夜色回到甜水巷穆翰林宅,看着叔叔多年不曾见的融融笑意,穆绍庭心中笃定了七八分。
“我中了?”穆绍庭的口气很像是玩关扑的人下了一注大的,赢了个头等奖。
穆敬靖不觉好笑:“多少人熬白头,三甲末流都挨不上边,你倒好,稀里糊涂便成了探花。”
“会不会评错试卷了?”穆绍庭还是不敢相信。
“你不想做探花郎,人家二品礼部尚书的头衔可不会轻易放弃。如今皇帝重视人才选拔,三年一次的科考上上下下都盯着的,谁敢做手脚,更遑论粗心大意,张冠李戴。别看三、四品的京官遍地,他们跟你一样,曾经都是进士及第呢。”
“倒不是小瞧别人,就是不敢相信而已。”穆绍庭有些难为情。
穆绍庭回来得晚,莺歌被奶妈抱去睡了,晚饭也就叔侄二人而已。
穆敬靖指着桌上一盘糕点,示意穆绍庭多吃几块,说这是附近榆林巷的吏部沈侍郎夫人送来的。
穆绍庭吃了两口,甜腻腻的,不就是遍大街的桂花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