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上的水开了,大量的蒸汽从壶嘴里喷涌而出,隔在两兄弟面前,形成一道雾障,彼此都瞧不清对方。
阿诚腿一软,跪倒在地,像是虚脱,浑身都觉空荡荡的,久压在心中难以承受的重负倾刻消散,去得太快,他竟无法承受。名字是那个人起的,路是那个人给的,这一辈子还能有谁像他一样盘桓在自己心中直到生命结束呢?阿诚向来认命,往死里的认命。
轻轻的抽泣声,在寂静中荡开,沉浸着的绝望,如此熟悉。
阿诚恍惚觉得这哭声从自己嘴中发出的,他着急地摸向自己的脸,没有泪水。转头望向雾气里的阿三,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胛微弱地耸动着。
他怔忡地看着,仿佛看着两年前绝望的自己,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面容,如同照一面让时光倒流的镜子,亦真亦幻的错觉。
压抑的哭声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凄楚。难道真的有这么可耻到让阿三如此绝望?他为什么要哭呢?阿诚伸出手想抚摸弟弟,又怕被他再次挥开。
&ldo;不要哭,阿三,不要哭。&rdo;
轻声的劝慰着,埋着头的人突然把身体前挺再次紧紧地把他抱住,用力之猛几乎要把人揉碎,哭声不停绝,抽泣变成呜咽,继而放声痛哭。
阿诚不能明白,只是茫然地任他抱着,他不明白弟弟哭声里绝望,世界崩塌的绝望,他只能陪着心痛,双生灵犀,他会不会因明白而谅解,只要一点谅解就行。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待冯太太和张小姐离去后,冯二少的眉头没有松开过,他坐在客厅的壁炉前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弄得一屋子的烟味。
冯太太要他立即完婚后去香港他爹那里报到,实为软禁。
冯二少第一次对完婚两个字排斥到极点,甚于软禁。本来他对成婚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知道利益相关权当任务。可惜,现在他开始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思,满脑子那双忧郁而绝望的目光,让他心乱如麻。
无法放手的下场,报应来了。
十同里的夜街,路灯孤独地亮着。
瘦长的男子从黑巷里匆匆走出来,面色灰白目光混沌,他缩头缩脑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就举步走到街口的一间已经打烊了的小杂货店,轻敲着店门板。
&ldo;老板,我要买香烟。老板?买香烟哦。&rdo;
好半天,里面方才亮起灯光,店内人透过门fèng窥着外面的人:&ldo;哦,是先生啊……&rdo;
门&ldo;吱呀‐‐&rdo;一声打开,屋外的男人侧身进屋,然后迅速合起。
&ldo;东西呢?&rdo;瘦长男人急切地问店内的人。
&ldo;东西安好着,出事了?&rdo;
&ldo;不要急,&rdo;男人轻吁一口气,&ldo;你快去把东西搬出来,他说等一会儿要用的。&rdo;
&ldo;好。&rdo;
两人即朝店后走去。
未及片刻听到前门又一次被敲响,有一粗壮的男声在门外喊:&ldo;店家开门,例行查夜!&rdo;
屋内两人连忙走出来,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走上前去,警惕地朝外窥视,却听&ldo;卟‐‐&rdo;一声后,胸前即开血洞,他挣扎着转身向另一个还未来得及做反应的人做了一下手势:快逃!随即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