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问每日里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如今殷弘绪的信件遗失,她不仅救不回父母,要是让流言继续下去,她岂不是连苏家的家业都要保不住了?
但这流言来势汹汹,任苏无问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简直是百口莫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天到晚颓然坐在客厅里叹着气。
各种办法她都试过了。
苏无问也曾试着向路过的百姓们解释,她绝对没有把信交到西洋人手中,更何况她爹娘正是为了防止这封信流落海外才被流放边疆的。
她身为苏行舟夫妇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但百姓们听完了这番话,不仅不信,反而告诉她:“我们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气,你爹娘被流放,你要跟圣上作对,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们也敬佩你是一条汉子,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猪油蒙蔽了良心,仅仅因为心里有口气,要跟圣上作对,就把信交到西洋人手中。你可知这么一来,咱们国家要蒙受多少经济损失,你爹娘的一世英名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苏无问彻底陷入了颓废和绝望之中,打那之后,闭门不出,每日里听天由命。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个流言发展到后来,重点已不再是苏无问把信交给了西洋人,而是苏无问要跟圣上作对。
跟天子为敌,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周帘已经坐不住了,站在苏无问跟前来回踱着步,口中喃喃道:“跟圣上作对,把信件交给西洋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分明是赵天葵和王汉把商船停在了东印度公司的沧月号边上,之后信件才突然到了东印度公司的人手上,怎么这个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无问你把信交给西洋人了,这一定是赵天葵和王汉做的手脚,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制止下来,万一让搬弄是非的人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跟圣上作对,那可是要灭九族。无问,你怎么还坐得住?”
苏无问不冷不热道:“坐不住也没办法,实在站不动了,要不你也坐会儿。”
周帘额上冒出三条黑线,瞧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无问,都什么时候了!快想想办法。”
苏无问还是不冷不热地坐着,一点都不替她自己着急。
她已有些心灰意冷了,信件流落到海外,父母是救不回来了,生意又快做不下去了。
她孤身一个人,竟然产生了一些听天由命的念头。
周帘忽然一拍手心,眼睛一亮:“我看,赶在这个流言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之前,咱们俩赶紧上京城,再去找找张廷玉张大人,让他出面解释解释,要不然圣上若是听信了流言,怪罪下来,可要灭九族。”
周帘一时激动,紧接着道:“来,我们现在准备东西,立刻就出发。”
苏无问道:“你要实在想让我去,我去也行,不过你不必陪我走这一趟,去一回京城也挺折腾的。”
周帘义不容辞道:“我必须得跟你去。”
苏无问有些消沉道:“要不算了,我反正斗不过王汉和赵天葵,听天由命吧。”
周帘急得不得了,这可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一把就把苏无问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让她站直了身子:“不行,你要是被灭了九族,这事肯定会牵连到我。王汉和赵天葵,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得把这个锅给甩开,把你背上的冤名洗清楚了。”
苏无问一想,好像也是,毕竟上一次上京城,周帘是跟她一块儿去的,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传言要是再发展下去,说不定就把周帘也给扯进来了。”
苏无问这才点点头:“好吧,我就再上一次京城。”
“对,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今儿个晚上我们就出发。”
在周帘和阿忠伯伯的督促之下,苏无问当天晚上就收拾妥妥当,上了马,再次和周帘一道直奔京城。
这一回两人总算是找对了张大人的府邸,拍了拍门环,看门的下人开了门,周帘请他进去通报张大人,就说周默夫妇之子周帘与苏行舟夫妇之女苏无问求见张大人。
下人进去了没一会儿,又出来了,领着周帘和苏无问进了里间,刚踏入会客堂,张廷玉便迎了出来。
这张廷玉长得文质彬彬、气宇不凡,一瞧见他们俩,笑得如沐春风:“周公子,苏小姐,你们两位怎么来了?快请坐。来人,上茶。”
仆人端来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又退了下去。
张廷玉最初的高兴劲过去了,心里头升起了一些愧疚:“苏行舟夫妇和周默夫妇忠肝义胆,可惜我没能保住他们,还是被流放了边疆,苦了你们两个了,年纪轻轻就要独自撑起一片家业。”
苏无问心情沉重,不似先前的欢快,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帘道:“张大人,实不相瞒,我和苏小姐这次来,是有件急事要拜托张大人。”
张廷玉动容道:“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周帘便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苏小姐如何找到了殷弘绪的信件,他和苏小姐又如何带信进京城,如何被赵天葵和王汉骗走了信件,如何得到消息得知王汉和赵天葵身上的那封信落到了东印度公司的人手上,民间又如何突然掀起了一阵风声,说这封信是苏小姐交到东印度公司的人手上的,为的就是要跟当今圣上作对。
周帘说到最后,接着道:“张大人,我周帘敢以性命担保,苏小姐就跟苏行舟夫妇一样,对圣上尽忠尽孝、忠肝义胆,绝无可能把信交付给西洋人,也绝对没做出过这种事情。恐怕是赵天葵和王汉往苏小姐身上泼的脏水,急于洗刷他们自身的污点。”
周帘顿了顿,又道:“这些流言已害得苏家的生意大为受损,更可怕的是,万一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苏小姐恐怕性命不保。”
张廷玉听完了这番话,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手捻着胡子,沉思了片刻,慢慢道:“我自然相信你们二人所言,苏行舟夫妇的女儿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要想把流言压下去,不难,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