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犁见贺言春说得怅怅的,自己本也有心从中调解,忙道:“你吃了别人的酒,也该回请一番。若放郑府上请客,怕邝兄不方便。咱庄上那小院子,如今被你拾掇得也很能见人了。不如过两日把他们几个都请到庄里来,咱们自己也乐一天!”
贺言春看看他,道:“好虽好,只怕邝兄不肯来。”
方犁道:“不然。邝大哥是个磊落人,他与你们真心相交,倒不会是那气量狭小之人。你们酒席上把话说开,不就好了?”
贺言春想了想,答应下来,道:“也好,回去后我就下帖子,让人请去。他若不来,我亲自登门去请,量他也不大好意思当我面拒绝罢。”
两人商量着回去了。第二天,贺言春便派人四处请客。程五邱固听说也要请邝不疑,都满口答应,再忙也要抽时间过来。方犁派到邝府的人却扑了个空,奴仆来回,说邝大郎已经有三四日不曾归家了,府里人都不晓得去了哪里。方犁想了想,便让胡安把帖子送到章台街倚翠阁,果然在那里逮住了人,邝不疑见了帖子,也应了来赴席,方犁和贺言春大喜,忙派人采买物品,不两日,色色都预备妥当了。
请客这天,却是一大早就下起雪来,扬扬洒洒,只半个时辰,地上便白茫茫一片。程五邱固两个不惧严寒,早早地骑马来了。进屋后,就见外面白雪皑皑,如琉璃世界,里头暖阁却烧着地龙,瓶子里插几支新摘的红梅,又暖又香。两人和方犁贺言春打过招呼,才赏了一回花,齐二便到了,刚摘了斗蓬,便忙忙地朝几人道恭喜,欢喜道:“哎呀真叫人想不到,这一转眼,你几个便都封侯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投笔从戎,也让诸位带契着我得个封赏!”
邱固笑道:“你说得轻巧,想从军,也得问你娘亲依不依。”
程五道:“正是!你阿爹千顷地里只有这一根独苗,怎会舍得你去从军?想也不要想!你看去打仗的,都是我这等没人疼没人爱的憨货!”
邱固道:“程兄,你说你自己就行了,何苦扯着我?你没人疼没人爱的,我可还盼着有人垂青呢。”
齐二呸了一声,道:“你两个臭不要脸的,不要炫耀了!如今满京城的姑娘,打听到新封的平虏侯和两位关内侯还未婚配,都指望嫁过去当诰命夫人呢。别人也就罢了,单说程五,我听人讲,你阿爹阿娘把好几位闺阁女子的生辰八字都要过去了,打量我不知道么?”
方犁邱固闻言,都忙揪住程五细问是哪几家女子,程五支支吾吾地红了脸,道:“听这厮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怎好在外张扬,影响女孩儿家清誉?”
众人都起哄大笑,方犁道:“这可见是真的了。相中了哪一位?婚期定下了没有?务必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儿,到时不吃你个海涸河干,就算我们没本事!”
程五忙告饶道:“好兄弟们!刚合了八字,就问婚期!哪有这么快?就算我心急,女家也要筹备嫁妆不是?”
齐二邱因听了这话,便知道他必然已经定了亲,越发拉着人不放,逼问他是谁家女郎。程五满脸羞涩中透露出几份得意,只是打死不开口,任由他们搓揉。几人正闹着,外头人报邝小将军来了。
方犁邱固等人忙撇了程五,迎出门去。就见贺言春和邝不疑两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方犁见邝不疑冻得鼻头都红了,忙接过他斗蓬,笑道:“这个天,怎么不坐车来?冷坏了罢?快进屋暖和暖和!”
邝不疑笑道:“坐什么车?闷杀人了!骑马虽冷,一路却正好看看风景,……哟,你这屋收拾得好,又清雅又暖和!”
说话间,众人早簇拥着邝不疑进了门,围着炉火团团坐下。邝不疑暖了暖手,见众人都忙着大献殷勤,给他端茶的端茶,拿点心的拿点心,巴结的神情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他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由又笑起来,道:“这是做甚么?我还道你们几个新封了侯爷,已经不记得我这个当大哥的了呢。”
齐二抢先道:“邝兄!那几个新封了侯,不拿正眼看人,你说他们也罢了,跟我可扯不着半点干系!我天天惦着你呢!”
程五忙把他一脚踹到边上去,咬牙道:“齐二你这个专一挑灯拨火的货!你说谁不拿正眼看人?我早就要到邝兄府上去探望,只是……只是有些不方便罢了!”
邝不疑心里自是感动,却越发想把话说开,让众人自在玩耍,遂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你有什么不方便?不就是忙着娶新妇么?哼,我猜你必是想到邝兄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婚配,怕登了我的门,招我嫉恨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我邝不疑是那等气量狭小的人么?”
程五邱固等人脸上都有些讪讪的,方犁忙道:“邝大哥,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让他们去找你的。你家严现住在府中,只怕他们去了,露出浮浪子弟的行迹来,到时邝将军可不把你也怪上了?”
程五等人松了口气,忙点头不迭。邝不疑道:“好了好了,别忙活了,都来坐下。我晓得你们怕去了,引得我阿爹心里难受,这番好意我心领了。邝家现在正走霉运,多少人避还来不及,你几个待我却一如当初。人生能得知己,何其有幸!”
众人都团团坐了,见他言语感慨,少不得要安慰他,说些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话。贺言春见人齐了,便让仆人们端进酒菜来,几人把酒言欢,渐渐把话题扯到程五的婚事上来,又七嘴八舌打趣了程五一通,把个程五羞得面红耳赤,愤然道:“你们给我等着!横竖你们也有这一天,到时看我怎么捉弄你们!有本事一辈子不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