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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这就是彭龙华来到1966年做的第一件事：炸墙开路。

彭龙华从窟窿里爬出来，一只正在啃西瓜皮的老鼠飞快地从他脚底下钻了过去，彭龙华没留神踩了它的尾巴，吱!一声鼠叫，彭龙华知道自己侵犯了它们的领地，说声对不起老鼠也听不懂。他从垃圾堆里扒出一张破草席，暂时把窟窿掩盖起来，心想，这个出口可不能让别人发现，等我办完事，还要原路返回呢。第五章彭龙华在一九六六（2）

第2小节

彭龙华从垃圾房里爬出来，脚下踩的既不是水泥路也不是柏油路，而是一条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石子路，用成千上万块不规则的碎石排列筑就。

彭龙华确信自己站在1966年的马路上。这种&ldo;弹格路&rdo;当时随处可见，仅在南市区老城厢就有两百多条。在&ldo;弹格路&rdo;上骑自行车会觉得颠簸，它的优点是下雨天不积水，因为下面铺的是煤渣。据说林彪在上海的时候，专门让司机在&ldo;弹格路&rdo;上为他驾驶汽车，这种一颠一颠的感觉就是他的安眠药。

如今&ldo;弹格路&rdo;已经绝版，消失在大规模的城市改造中，只留在上海人的记忆里。

彭龙华的童年也在&ldo;弹格路&rdo;上玩耍过，所以他特别激动，他蹲下身用手抚摸着粗糙的路面，眼睛有点湿润。

四十年的时空就这么一步跨过来了，太不可思议!

彭龙华拿出从城市档案馆拷贝下来的旧地图，虽然是1980年版的，但是从1966年文革开始到1976年粉碎&ldo;四人帮&rdo;，上海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市政建设，因此地图上的变化不大，不象现在，每隔半年就要推出新版地图。

他现在的位置是南市区的石皮弄，别以为石皮弄是一条小弄堂，其实很大，它西邻松雪街，东靠河南南路，南抵复兴路，北面是方浜中路。这块半平方公里的地域，2000年以后已经全部拆迁，变成一个叫&ldo;太阳都市&rdo;的高档住宅区，划入了黄浦区的版图，&ldo;石皮弄&rdo;这个有典型旧上海风味的名字，从地图上消失了。

已故画家陈逸飞在拍摄电影《人约黄昏》时曾在松雪街取过景，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看看这部电影，这大概是唯一的影像纪录了。

彭龙华提着黑色人造革旅行袋，象从外地来上海的采购员，背着一只军用帆布双肩包，塞得鼓鼓囊囊，帆布上印着那行著名的&ldo;为人民服务&rdo;，还有毛主席的头像。这是他从重庆南路一家旅游户外用品小店里买来的，店主告诉他，时下最酷的旅行背包不是thenorthface，而是这种土得掉渣的帆布军用包。

&ldo;四十年一个轮回，1966年也在流行这种包……&rdo;彭龙华心里说。

&ldo;朋友，看看这个吧!&rdo;店主指着柜台，那里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毛主席像章，大的粗如碗口，小的就象一枚戒指。

&ldo;昨天来了个大胡子老外，买了十个，全部别在一顶磨损得起毛的军帽上，戴在头上兴冲冲就走了。别以为人家穷，他给我的名片，还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亚太地区总裁呢!&rdo;

彭龙华心想，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百个这样的像章吧，咱也做回倒爷。

穿过石皮弄，来到河南南路。一辆66路公交车从他面前驶过，车尾冒出浓浓的柴油味。这种铰链式的巨龙车型，有三扇车门，比现在的空调大巴士还要长，让彭龙华有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想拦一辆出租车，但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ldo;出租车&rdo;大概要在二十多年后才在街头出现。

街头的汽车，除了上海牌轿车、苏联的伏尔加牌轿车，就是东风、解放牌卡车，还有一种叫&ldo;小乌龟&rdo;的载客车，其实是一种带车蓬的三轮摩托。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自行车了，都是28寸的永久牌或凤凰牌。

彭龙华一路走着，欣赏着1966年的街景：

沿街的墙上，毛主席和林彪的画像随处可见，与之辉映的是铺天盖地的标语和大字报，墙上、门上、电线杆上、移动的车身上，凡是能贴的地方，都成了大字报的天下，上海成了一座纸糊的城市。

&ldo;愤怒声讨三家村!&rdo;

&ldo;横扫一切牛鬼蛇神!&rdo;

&ldo;打倒党内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rdo;

&ldo;把资产阶级的杏花楼砸个稀巴烂!&rdo;

一张刚贴上去，浆糊还没有干，新的大字报就覆盖了上去，如此一张一张叠加起来，竟有寸把厚，有的干脆往高处贴，你贴到两米，我贴到三米，发展到要搭人梯去贴大字报，中国杂技在国际上一直拿金牌，估计与此是有血脉关系的。

彭龙华正在饶有兴趣地张望，从北边过来一支游行队伍，队首扛着一幅巨大的毛主席像，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敲锣打鼓，满脸兴奋，还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情形就象球迷们为申花队拿了中超冠军而欢天喜地，彭龙华知道，这是在庆贺又一条&ldo;最高指示&rdo;的出炉。几个人站在一辆慢行的卡车上，有的散发红色传单，有的挥舞着手里的红宝书，声嘶力竭：

&ldo;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的恩情大!&rdo;

&ldo;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rdo;

&ldo;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可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