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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ldo;撕开反动学术权威沈云锡的伪善面目!&rdo;

&ldo;听!沈云锡的医药箱里传来发报机的滴滴声……原来他是台湾潜伏特务，代号114&rdo;

&ldo;张鲁丰公然说《海瑞罢官》是部好戏!火烧张鲁丰!油炸张鲁丰!&rdo;

&ldo;张鲁丰不投降，就叫他灭亡!&rdo;

&ldo;汤国年借行医之名散布大毒草，公然支持三家村!革命群众们!火速行动起来，砸烂汤国年的狗头!&rdo;（注：&ldo;三家村&rdo;是指文革初期，全国批判北京市长吴晗、市委书记邓拓、统战部长廖沫沙等三人，&ldo;三家村&rdo;事件被认为是文革的导火索）

彭龙华一路走一路看，渐渐看出了门道：小小的斜桥地段医院冒出来两支不同的造反派，一支叫&ldo;红镰刀&rdo;，另一支叫&ldo;疾风暴雨&rdo;，它们旗鼓相当，都自诩是最红最红的革命派，怒斥对方是&ldo;保皇党&rdo;，斗来斗去。但写在墙上的沈云锡之流，人人得而诛之，&ldo;红镰刀&rdo;斗完了，&ldo;疾风暴雨&rdo;拉过去接着斗。

走廊拐弯处，彭龙华不慎撞上一个人，出于习惯，说了声&ldo;对不起!&rdo;

对方没有反应，楞楞地看着他，彭龙华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步履蹒跚，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边凝结着干涸的血迹，估计刚刚挨过一顿拳脚。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卡其布中山装，打着两片补丁，胸前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戴着袖套，拿着扫把，正在低头扫地。

彭龙华刚想跟他说话，忽然想起来，那个年代两个人对话前，必须象特务接头一样&ldo;对暗号&rdo;，于是掏出红宝书喊了句：&ldo;毛泽东思想万岁、万万岁!&rdo;

对方赶紧掏出毛主席语录挥了两下，一边用脚跺地面喊：&ldo;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rdo;

&ldo;对暗号&rdo;结束，彭龙华才问道：&ldo;师傅，才下午三点不到，就停止看病了?&rdo;

对方老老实实地回答：&ldo;有最高指示下达，革命职工都集中到三友实业社的大礼堂开欢迎大会去了。&rdo;

三友实业社，解放前是日本人开的纺织厂，后来改为上海毛巾十厂，是附近一带规模最大的工厂。

&ldo;你是谁?&rdo;彭龙华问。

&ldo;我叫张鲁丰，以前是院长兼党支部书记。当然我是混进革命队伍的篡权者、阴谋家。现在我是黑五类、臭老九、牛鬼蛇神，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坏分子。所以同志，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话，因为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万一被他们看见，不光我有麻烦，你也吃不了兜着走。&rdo;

自我嘲讽的话语里，透着苦涩的幽默。

彭龙华拍拍胸脯说：&ldo;阿拉是响当当的工人阶级，不怕那些造反派!不瞒你说，我是慕名而来找沈云锡看病的，他人呢?&rdo;

张院长苦笑了一下，指着墙上的大字报说，&ldo;沈云锡是本院的头号反动学术权威，又是资本家、反革命分子，院革委会担心他利用手中的经络针、拔火罐、煎药罐‐‐别小看这些治病救人的小玩意儿，被坏人拿着也可以当作凶器‐‐向革命群众疯狂报复，所以早就被剥削了行医资格。&rdo;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就继续说，&ldo;象他这样的三反分子（注：即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简称），本院还有十多个，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都属于严控对象，参加了学习班，每周一汇报思想，深刻反省自我批判。今天是礼拜二，他应该在家里闭门思过，但必须随叫随到，对我们的批斗是不定时的，造反派的时间表就跟他们的面孔一样，说变就变……&rdo;

说到这儿，张院长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担心祸从口出，赶紧闭上了嘴。第五章彭龙华在一九六六（5）

第5小节

彭龙华在大同中学门口乘上66路，车厢里也悬挂着毛主席像。彭龙华掏出五分钱硬币买了车票，看着售票员用打孔器在票根上打孔，把票交给自己，票根上印有无产阶级铁拳砸烂资产阶级的宣传画，他小心翼翼地把票根收起来，留作纪念。

他有点累了，拖着沉甸甸的行李，在前后车厢的链接部位、俗称&ldo;香蕉座&rdo;的位子上坐下来，打算歇歇脚，没想到只开出去两站，蜂拥上来一群红小兵，估计也就是小学五、六年级，红扑扑的小脸蛋映衬着手里的红宝书。他们当然不用买票，挥动语录，命令所有的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领呼口号：

&ldo;敬祝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rdo;

彭龙华随着乘客们和：&ldo;万寿无疆!万寿无疆!&rdo;

红小兵喊：&ldo;祝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副统帅林副主席身体健康!&rdo;

乘客们和：&ldo;永远健康!永远健康!&rdo;

唯一例外的就是司机，要是他也站起来喊口号，这辆公交车等于往阴间开了。

喊完，乘客们才可以重新落座，然后红小兵又开始了宣传：&ldo;同志们，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请打开毛主席语录第一页，毛主席教导我们说，&lso;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没有这样一个核心，社会主义就不能胜利……&rso;&rdo;

红小兵读到哪一段，乘客就自觉把语录翻到哪一页，彭龙华偷偷扫了一遍车厢里，二三十名乘客，男女老幼，除了怀抱的婴儿，个个带着红宝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