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天色已晚,该就寝了吧?”
已经亥时一刻了,这是星涟往常上床的时间,紫珠打了个哈欠,铺好了床提醒仍守候在窗边的小主子。
“紫珠,你说是不是连哥哥也把我忘了?”
“怎么会?公子不是向来最疼姑娘吗?”知道星涟这是在等着从渊来看她,紫珠安慰道,“不过公子今天第一天回家,必然忙着应酬各方亲友,都到了这时候,多半不会来了。”
想想也是,他那些同窗好友此刻大约正拉着他不肯放人呢,等回府也不知道几更天了,哪还打得起精神来看望她?
“算了,反正我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还敢奢望在谁心里能排第一吗?”她自嘲地笑笑,自己那么讨厌月河,也不过是嫉妒人家有爹娘真心疼爱而已。
这倒是实话。紫珠一边收东西一边在心里暗自补了一句。
只可惜星涟知道自身的缺点,却犟得很,从来不肯为了让人对她改观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反而可着劲儿地各种作。要是哪天国公和夫人真不在了,世子爷做了主,让白氏和月河翻身,这府里更没她的地位了。
此时的楚从渊,正在为刚听到的消息震惊不已。
“父亲……您是说,您和祖父……已经决定送星涟去角戎和亲?”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重复问了一句,“可如今角戎刚败给大新,有什么必要再牺牲一个我们的女儿去换取和平?”
“为父说过了,不是和亲,是两国联姻,这两者性质大不相同。”楚文轩满脸疲惫地躺在太师椅上,一手揉着额角,“西北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现在圣上盘算着再联合角戎人夹击若夏,正是需要安抚他们之时,两国结为秦晋之好是最稳妥快捷的方法。”
大新刚打完一仗,要出兵洛夏,起码要休养生息好几年,这中间至少要保证角戎不反水,不给他们点好处怎么行?
建明帝没有公主,眼下宗室里的郡主县主们大的已经出阁,小的还在吃奶,找不到适龄的,只好从公卿世家贵女里挑人。
早在一个月前,负责这事的官员就拟好了名单,由建明帝亲自从中选出了三名条件合适的贵女。再过两个月,就要封她们为公主,婚配给角戎王的三个儿子。
楚从渊脸色苍白若鬼:“可条件比她符合的贵女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会选中星涟,谁把她的名字上报的?她还没有成年,什么都不懂,那么傻,让她一个人嫁去蛮夷之地,不是让她去死吗?”
“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星涟是嫁过去做王妃,说不准以后还能做角戎王后。”文轩苦笑,拍拍儿子肩头,“你以为我愿意卖女求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为国献出区区一个女儿?陛下能选中星涟,既是我们楚家的荣誉,也是星涟的幸运!”
“区区一个女儿?为了楚家的荣誉?那父亲为什么不送月河去呢?”他咬紧牙,猛然抬头,眼睛里胀满血丝,“若要从渊上战场为国捐躯,从渊绝无二话。可星涟的幸福不能就此断送!陛下旨意未下,事情还没有成定局,我要去求陛下收回……”
楚文轩一记耳光打在从渊脸上,满面怒容,指着他呵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星涟是你妹妹,月河就不是吗?再者,星涟才是嫡女,又有皇室血统,选她去是陛下的意思。若是送一个庶女去,被人家知道,如何表现两国交好的诚意?另外两家分别是安远侯和乔郡王家的姑娘,人家去得,为什么星涟就去不得?”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意在让他冷静下来。从渊脸上迅速起了红印子,他神色木然,呆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陛下迫使臣子骨肉至亲分离,一定对我们三家有所补偿吧?”
他们父子二人这次虽说战功赫赫,升迁在情理之中,但升得太快,他之前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就说得通了。无非就是牺牲了一个女儿,换取楚家人的仕途。
祖父祖母再疼爱星涟,在儿孙的前程和整个楚家的利益面前,这份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从渊闭上眼,仿佛看见夜空的星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第10章
星涟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盛装华裳,装扮得像个华美的木偶,被迫要嫁到一个离家万里之遥的蛮荒之地去。
出嫁前她百般哀求祖父祖母和父亲他们,可一向最疼她的祖母唯有以泪洗面,祖父和父亲告诫她要为了楚家和大新,牺牲小我顾全大局。只有哥哥向她承诺,有朝一日打败了洛夏,他会再亲自去角戎接她回家。
梦里的丈夫好像是个异族的王子,星涟远嫁后虽然贵为王妃,却不过是他十几个妻子中的一个。角戎人普遍身形高大,他们喜欢的美女雪肤金发,丰乳肥臀,因为星涟长相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年纪小也不够风情,并不得王子宠爱。
星涟在角戎只有个王妃的名分,实际上过得连王子的一个姬妾都不如。因为语言和文化不通受尽欺凌,甚至连她的陪嫁财物和侍女也稀里糊涂的被抢走了。
后来从一年往返大新一次的使者那里,星涟得知腾王桓律在皇位的角逐中赢了靖王,果然风风光光地迎娶了月河为皇后,她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楚家的地位从此更加显赫,可他们像是已经忘了遥远的他乡还有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不但没人来看望过她,连一封慰藉的家书也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