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不是挺会做若无其事状的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人都走尽了,陆晨霜又回到了独自游荡的状态。
黑暗不分昼夜,无边无际,他连在其中找一面墙来撞两下头以感受自己的存在都不能。后来陆晨霜依稀听到师叔向师弟们交代,他不在山中时,除了看顾的人外不许任何人进这房中,尤其是山外之人。
听起来,师叔要出趟远门。
新来的师弟们自然谨遵师叔的吩咐,除了翻身、擦浴之外只留陆晨霜一人在房中,其他人皆蹲在门口,分为两两一组,将天欲雪的几道门层层把守着。可不知是不是陆晨霜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腕上,温热而轻轻颤抖。
这是不可能的。若他能感知到自己手腕的存在,又怎么会不能支配?他的经脉完好可是经过秦山名医以银针亲自检验的。
那触感时有时无。陆晨霜想,或许没了身子,魂儿一边飘着,也是会一边做梦的罢。
再不知多久,他听到有人在哭泣,几不可闻,又真切如斯。仿佛那人不是在他的窗边哭,也不是在他床边哭,而是钻进他的耳朵里坐着,哭得叫他看不见,却有一点儿动静都听进了心里。
如果不是那位秦山来的名医给他扎错了穴位,那大概就是……哪只鬼想诱他出去,一口吞了他这只肥壮的生魂罢?
第49章
陆晨霜不痴不傻,逐渐发现了其中的规律,那个人往往是在守门弟子睡着之后才出现的,想来走的也不是大门正道。
能为他这样无声无息地哭上一夜又一夜的人……他不敢说一定有,一定是谁,可若真的有的话,除了归林殿高堂之上的那个人外,陆晨霜想不出还会有谁了。
他像一名无人问津的囚徒,被困在地牢之中断水绝粮,虽亲朋无数,却都不得进入。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走进这间地牢,也是这个人的到来才让陆晨霜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与世间的联系。
哪怕这人是特地来取笑他、捉弄他的,哪怕这人从前和他是水火不相容的对立两方,哪怕只是一条狗来搭了爪子在他手腕上,他也该感恩戴德才是。
否则他连狗都不如。
然而正义大道和受人恩惠之间如果有了冲突,哪个才是生而为人首先需要秉持的?这是一道千古难题,就连师父都没有教过。
一日,周围寂静了良久,陆晨霜猜测快到夜深人静时了。又过一会儿,果不其然,有一只手搭到了他腕上。
陆晨霜不知自己已在不着边际的黑暗中游了多久,这人似乎挺忙的,有两日还是三日没来过了。双手一握,他的魂儿立刻依着手腕附了上去,像抓住了一块浮木,暂得片刻好歇。
可今日这只手却与平时不太一样。它搭在陆晨霜腕上不算,又钻进了陆晨霜的袖口,两指在他脉门上不轻不重地一压。手法之娴熟精准,完全不像是个不通医术之人。
陆晨霜迷茫不已,难道他一厢情愿地纠结了那么久,正义大道与念人恩惠在他心里打了几万万个回合,眼看就要战出分晓,来人却不是邵北?
片刻后,那人切完了脉,松开了手。
陆晨霜失了浮木,又回到无可依傍之中漂泊,心里一阵怅然,想不出有谁会这样对他。他那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们久日不见,似乎因一些缘由都已不在山中,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