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队里几年来,从马导一个人嘴里,我们已经把世上最肮脏最难接受的脏话听遍了。做俯卧撑他不满意,就骂我们说:&ldo;起!起不来啊?你爸和你妈在家里大炕上就这样笨吗!&rdo;
‐‐在训练中,跑得落在后边,马导大骂:怎么啦?跑不动啦?今晚上该给你过过电啦?非找几个大老爷们操坏你不可!
‐‐在大院时唯独他不准我们到课堂听课,每周三个半天的文化课,马导的队伍从不参加,求知的欲望被剥夺。
‐‐扣留我们所有人的奖金,控制在他一个人手里,你想要钱吗?只有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了,否则不给。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们是人,不是畜牲,不是赚钱机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基地大楼就是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老马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他过低地估计了队员们的力量,他认为这帮小姑娘没什么了不起,哪一回不是整得她们服服贴贴?除非背后还有特殊人物做后盾!‐‐其实哪儿有这样的人呢?
是的,后来的事件曾经使无数善良的人们疑虑重重,许多人总是认为:马家军兵变,令人意外,小姑娘们懂什么?肯定是背后有人指挥策动,不然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中国人总有那么些人要破坏民族的事业,从背后捅老马的刀子!
实际上,至少这一次不是这样,而是马家军从内部爆发了无畏的抗争。
这种抗争是无法遏制的。在兵变爆发之前,姑娘们所采用的抗争形式也是稀奇古怪,多种多样,甚至有些不可思议。比如,当时的队员们对老马很仇恨,又一时没有宣泄的办法,就借助中国农村中最古老的&ldo;咒人法&rdo;,用剪刀把老马剪成小纸人,写上名字,用锐利的钢针扎,用唾沫唾,或者把纸人日夜压在床脚下,垫在床铺最底层。兵变以后,有队员匆忙间收拾行李,来不及把纸人处理干净,竟被老马事后发现。把个老马气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愤怒地对我说:把我铺在床褥子下头,她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耍流氓嘛!纯粹是女流氓!
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队员们与外界的年轻朋友已经多有联系。这些朋友又是如何进入这座大楼的呢?队员们用什么办法告知外界老马在不在队里呢?老马在,人不来,老马走,人就到。‐‐这是姑娘们用各种暗号联络的结果。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老马开着奔驰车刚刚离开基地回了家,姑娘们就在朝着大马路的阳台上挂出了预先定好的信物‐‐红色的运动衣裤。朋友到达基地附近时,先从远处眺望,看看那阳台上是否有红色运动衣在寒风中飘荡。这情景有点像抗日军民对付日本鬼子的&ldo;消息树&rdo;,又有点像国共两党在早期严酷的斗争中,地下工作者常常摆在窗台上的一盆花。如今是和平年代,姑娘们为了向朋友倾诉,为了朦胧的爱情,为了酝酿新的行动,采用了这样的奇特的举措。
后来我与姑娘们多有接触,意外地发现她们中有不少人竟会唱新歌。这在别的运动队是很自然的,马家军的姑娘们会唱就有些令人不解。一问方知,还是在那段时间里,老马回家不在楼中,姑娘们围在王军霞受赠的一台电视机前,不知疲倦地观看久违了的各类节目,直到出现&ldo;晚安&rdo;、&ldo;再见&rdo;的字样。光看电视尚不过瘾,就有人从外边借来了录像机,与电视接通后,放入卡拉ok的录像带,彻夜大唱卡拉ok,直唱得东方欲晓,新歌唱成老调,人人嗓子冒烟。她们太需要连嚎带叫大唱出声了,她们的生活太无聊,太压抑了。这事儿在当时,老马居然一无所知。这也是姑娘们与现实抗争的一种特殊方式算一种人性的宣泄吧。
马家军的核心内部正在发生着剧烈的深刻的变化,人格曾有多少扭曲,姑娘们就要追回多少坦荡;人性曾有多大压抑,姑娘们就要换回多大释放;人道和正义被摧残到什么程度,姑娘们就要匡扶到什么程度;劳动的价值曾经失去多少,而今就要讨回多少;自由被秩序所剥夺,而今就要破坏秩序还我自由;人的尊严被贬损贩尽,责任者也将要尽失尊严;世上曾经有多少虚伪,迟早就会有多少真诚‐‐谁也无可回避了,人格,人性,人道,正义,爱情,自由,尊严,真诚‐‐天啊,这些至高无上亘古久长的深重命题,如今在这帮小姑娘身上竟然体现得如此集中强烈,如此切肤直感,如此刻不容缓!
在中国,年轻而又奋斗着的女性们,所要夺回的,不正是这些本来应该得到的东西么?除了这些,她们还稀罕什么?珍稀财宝?人身依附?醉生梦死?任人宰割?上下五千年,纵横千万里,而今,新一代女性正在走向成熟。马家军的姑娘们什么都见过了,什么伪善都不灵了,什么大仙都不信了,什么说教都听不进去了。说到底,时代的演进,最终决定着中国女性的独立和解放。女性的命运,只有觉醒才能自己掌握。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十六章最后的军营争权益军霞小胜大教头,起狂澜孤帅竟无一将援;曲云霞过生日已成悲军盟友,马俊仁打电话宣告离队日程。导火索终被老马点燃,论责任无关新来教练。真男友驱车远程接应,众姐妹签署集体辞呈。队员行动多缜密,马导意懒少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