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没有写下来。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让闻怀予喘不过气,缓了缓,他听到赵海冰问:“创伤后应激障碍会表现出创伤再体验症状,就是在记忆里、梦中不断反复遭遇的场景,闻太太有吗?”闻怀予仔细回忆着:“我们婚后这段时间没有,上回我差点出车祸,除了当天她情绪起伏很大,隔天也没有做噩梦。”那夜他自己悄悄从沙发上起身,观察了大半夜,小太太睡得很平稳。“有过一次!”闻怀予突然想起来,声调拔高:“那时候我去国外出差,司机说她回家路上看到了车祸,情绪很低落。”虽然这事是后来小朱才告诉他的,闻怀予也无比庆幸那天小太太主动发了微信给他。也万幸他当时带她去看了魔鬼山,陪她聊了半夜。赵海冰没有说话,把闻怀予告知的信息一一琢磨,半响,他无比坚定地告知:“闻先生,我希望闻太太接受一次催眠治疗,我们要弄清楚除了车祸造成的打击,她还经历了什么。”都是梦醒来就没事了秦初去而复返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聊天已经结束,闻怀予依然是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他想用最温柔耐心的声音安慰她接受催眠,只是声音却哑得不像话。除了小太太写在纸上的那些,她究竟还吃了多少苦头。他心痛,也心疼。既然来了医院,就是抱着治病的目的,秦初很听话,点点头同意。诊疗室的视野比赵医生的办公室视野开阔,落地窗干净明亮,远处是绵延的青山和蓝天。赵海冰随意和她聊着天,和她展示住在附近的小朋友给他画的画。聊到最后,赵海冰也像是随口一说,夸他放在窗边的那把躺椅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非常舒服,让秦初试试。小姑娘半躺上去,发现果然像赵医生说的一样,像躺在软乎乎的云里。她偏头看坐在不远处的闻怀予,男人十指交叉而握,手背被指腹捏得泛白,矜雅的面容上仍带着笑。赵海冰医生同意他陪秦初进诊疗室,但叮嘱他不能说话,不能走动发出声音。可他身上的味道可不那么听话,清冽干净的青草香浅淡,却已经足够让秦初安心。“别紧张,闭上眼慢慢放松身体……”听着窗外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跟随着赵海冰的指引,女孩交叠在腹部的手逐渐放松——她进入了催眠状态。赵海冰的声音清明温和,“那天你刚从飞机上下来,还没到出口,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观察着秦初的反应,他接着说,“……电话里说妈妈当场身亡,哥哥重伤送医,让你快去市医院。”“妈妈……”催眠中的女孩无声启唇,唤了一声。那时她六神无主,来不及等待托运的行李,跌跌撞撞去叫车,坐上车也不知道报地址,只会一个劲的哭。“母亲去世第二天,秦德山通知了亲朋好友,他们赶来参加葬礼,那天是你第一次见到林霜和秦珍。”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播放,当时的秦初自然不知道林霜的真实身份,可她记得林霜边抹着眼泪边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安抚着她。当时她有多么动容,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恶心。阖眼半躺着的女孩蹙起了眉头,赵海冰顿了会,才接着道:“葬礼结束,你去icu看哥哥,隔着玻璃,你看到他身上插了许多的管子。”她什么也做不了,只会不停地掉眼泪擦眼泪,白皙的脸因为使劲的擦拭都泛起红。“后来,爸爸也赶来了……”赵海冰的话到此结束,目光落在秦初写在纸张上的最后两句。那里写着:「爸爸来了,待了一会就忙着处理工作去了。第二天起床,我不能说话了。」陷入在催眠中的女孩突然急促地呼吸,阖着的眼皮止不住颤抖,不停摇头。对,她记得秦德山和她说了什么?是什么呢?他指着她指责,手指快戳到她的额头,走廊里的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耳朵发出尖锐的嘶鸣,她听不到爸爸说什么。赵海冰反应迅速,立刻安抚她:“放松呼吸……吸气……呼气……”看秦初的状态,赵海冰合理猜测,秦德山到医院后一定和秦初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离世,哥哥重伤,和父亲的冲突,层层叠加,终于让秦初心里防线溃败,最终失声。治疗也要循序渐进,他没有尝试让秦初再次回到走廊上的场景,而是让她安定下来,然后唤醒了她。睁眼时,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洇入发丝,她无声的唤了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