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双目如电,面容严肃,胡须修剪得格外精神,他就在汽车周围卷了一棒子老旱烟,濡着口水粘好,接着摸出火柴,接着划拉一下,接着火苗噗一下,还差点烧着了他的胡须,他慌张地摇头晃脑,嘴里骂骂咧咧的。他点着了烟,吧唧吧唧吸了起来。
本以为这样就躲过了三爷的侦查,等三爷烟瘾过足了,自然要去喝茶。就在这时,木星哇哇喊了一嗓子,我们不明所以,我立马伸出手去捂他那可恶的嘴巴。原来木星不小心将手刹怎么给扳了下来,将他的左手指夹在里边了。
伴随着木星哇哇大叫,更令人恐怖的事发生了,汽车好像在后退!妈呀!我一时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三爷跟个灵活得兔子一样,跳离了汽车,双目圆睁,惊恐万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汽车自个儿要跑了,惊得他只双手直拍大腿。他口中叼着烟,一会儿抬头看车,一会儿又对着院子大喊,望着三爷血盆大口,我却听不见喊什么。
原来车的隔音效果很好,我们听不见外边,外边也听不见里边。可汽车还在一点点移动,吓得我们跟一窝老鼠似的,吱吱乱叫。
还是木辉脑子清醒,他说赶紧下车,车后边是条大沟,要再退下去,咱们就掉沟里啦!
闻言我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打开车门,偷偷溜走,可任我们怎么推,这车就跟从来没有门似的,纹丝不动。
木星的手指还被夹着,依然哇哇大哭,木辉也咧开了嘴,哇哇哭起来,他边哭边说:“这机器只有进的门没有下的门!”
“我一点都不懂机器,”我说,说完泪如泉涌。
我们束手无策,焦急地望着窗外。三爷早已经发现我们了,看着三爷气急败坏地望着我们指指点点,目露凶光,急得在地上跳上蹿下。
不多时,二爸跟一群人跑了来,看到三爷神情激动,语无伦次,指手画脚,二爸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拉开车门,跳上车,顺手拉起了手闸,汽车也随着喷出的一股气体应声而停。
木星哇哇仰着头哭着,突然发觉手指不那么疼了,也能动了,睁开眼一看,二爸脸色铁青着盯着我们。木星知道闯了大祸,又紧闭双眼,哇哇哭起来。
还好一场虚惊,场沿要高处场心很多,汽车退了两米左右便停住了。看着家人们全捂着心口,满脸苍白,满头是汗,无不惊怒。大家咬牙切齿,指着我们鼻子臭骂,众口一词:
“你看这些娃娃胆大得厉害不,汽车都敢害!不要命了!这是运气好么!万一退下去,你让我们怎么活!……”
届时,闻言赶到的父母劈头盖脸就给我们几个嘴巴子,打得木星像个陀螺儿,转来转去;木辉爸爸也奔了过来,气急败坏,三脚两拳,他就哇哇在地上打滚,声嘶力竭。我呆如木鸡,不知道爸爸怎样痛下打手,直见他打完了木星,将要腾出手来揍我了。木星估计被揍晕了,他连拉带扯地拉住爸爸的裤脚,一个劲儿得求饶:“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踢蹬掉木星的拉扯,一个箭步向我冲过来,本来我声嘶力竭地哇哇大哭,试图用委屈博得大家的同情,可眼看着人们没一个站出来替我们说话,我眼明手快,几个蹦子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向着田野一条小径夺路而逃。我心想,先逃过一劫再说。
爸爸穷追不舍,见我跑得灵巧,他追不过,疯狂地捡起地上的土疙瘩,嗖嗖地向我身上掷来。我闻听土疙瘩发出的破空之声,几个箭步绕过了一座小山坳。爸爸见追不上我,就气急败坏地折身回去了,将所有怒火全撒在木星身上,我老远直听见木星犹如杀猪般嚎叫不绝。
不多时,奶奶出现了,只见奶奶身子夸张地摇摆着,上身冲去半截去,下身却如箩筐似的左摇右摆,怎么也赶不上上身前进的速度。奶奶是护了木辉护木星,哭哭啼啼,却不知护那个好,急得老奶奶拍着大腿骂她的两个疯症了的儿子。
大家见打得娃娃们长了记性了,纷纷走过去将木辉和木星从暴力低下拉出来,木星木辉扑进奶奶的怀中,委屈加上疼痛,哇哇嚎个不休。
二爸见状也不好意思起来,可他也实在吓得不轻,好半天才从惊恐中恢复回来,他才发现木星跟木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二爸深思自己也有责任,作为司机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时疏忽忘了锁车门,才使我们有机可乘。假如刚才真发生重大事故,他这辈子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他深叹一口气,脸色苍白,眼眶蓄着泪水,对众人说:“不要怪孩子们了,这是我的责任,孩子们好奇心强,没见过汽车,稀欠这玩意儿没错,是我疏忽大意,没锁车门。大哥,二哥,你们别责怪还孩子了,万幸今天没事,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他走过去摸了摸木星木辉毛茸茸的脑袋,欲言又止。
大家当然是站在二爸这一面的,也是站在道理这一面的,假如我们不贪玩,就不会发生这事儿。要知道,那年月,群众就是道理,群众说的都是对的,群众共同的意志,就是道理本身。
我们三个又跑到大姑家上房去看热闹,发现人们都在喝酒打牌,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因此我们偷着抓了几把瓜子,几颗糖,又溜到表姐房间。
我们透过玻璃看到,奶奶,大姑母,大姑父,表姐表哥,还有四个姑姑他们围在一起情绪低落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