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尉迟晓在府内养伤,不出临风阁半步。虽说是要安心静养,但日日躺卧在床,难免无趣。这日她正偏身静静倚在床上,想着马上就要到除夕,每年除夕的前夜圣上必要宴请百官,今年她怕是不能去了。她的故里抚宁虽然离京城不是很远,但因位列九卿随时要候圣上传召,因而她年年都不曾回去。今年受伤,更是回不去了。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笛声。笛声飘过临风阁外的湖水而来,格外清越动听。
“见尔樽前吹一曲,令人重忆许云封。”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想起一人,那人也曾有这样动听的笛声,她甚至用过一模一样的话来形容他。尉迟晓叫来我闻,问道:“外面可是泉亭王在吹笛?”
“是。”我闻答,“王爷方来,奴婢不好拦着。”
“怎么没来告我?”
我闻为难,“王爷不让奴婢说……”
尉迟晓不再说了,虽然是在她的府上,但有身份在,她没有资格赶人,便就随他去吧。
过了三五日,泉亭王日日来阁外吹笛,尉迟晓渐渐听出味儿来。唐瑾只会在她闲着无趣时吹笛,她若是睡了那笛声便渐渐悄了。
到了除夕当夜,尉迟晓让府上有亲眷的仆役婢子都回去和家人团圆了,自己这儿只留了如是、我闻和几个小丫鬟。她不便出屋,让人搬了桌子在屋里,摆上饺子,又加了几个菜,便和如是等人说笑罢了。
临风阁外的笛声依旧悠扬,连续数日,日日在她阁外吹笛,不论雨雪都不曾断过。如是试探的问:“外面天气这样冷,小姐不请……王爷进来吗?”尉迟晓只说:“可是我让他在外面吹的?”便再没有后话了。尉迟晓只管在阁内和婢子们说笑,全然不顾阁外吹笛助兴的人。
“《喜相逢》。”尉迟晓嘀咕了一句。
“小姐说什么?”我闻问。
“没什么。”尉迟晓说,复又和几个丫头说些闺阁内的趣事。
说了半刻,如是说道:“起风了,怕是晚上要来雨呢。”金陵地暖,冬天虽也有风雪,但到底是下雨的时候多些。
我闻道:“反正我们今夜要守岁是不出去的,只是……”她眼角瞥向窗外,尉迟晓知道她的意思,只当不知,又吃了些瓜果,便道累了。
此时外面已经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夹杂着细雪。尉迟晓说道:“叫人送把伞来,你们打着伞回去吧。”
阁外的笛声由《喜相逢》变为《鹧鸪飞》,我闻试探的问:“小姐要不要给王爷也……”
尉迟晓斜了她一眼,“这样的天连贪玩儿的孩子都知道回家,自己不知道回去难道能怪旁人?”
如是和我闻都不明白王爷这样美的一个人,连她们这些奴婢看了都忍不住怜惜,为何小姐却可以这样狠心。只是这几日每次提起唐瑾,自家小姐都是这样的态度,她们两个也不敢再说。
过了片刻,有粗使的婆子送了伞了,阁内人就散了。如是、我闻服侍尉迟晓睡下,她们两个,一个屋内上夜,一个楼下上夜。外面的笛声似乎也知道阁内的人歇下了,渐收了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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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冬下起雨来不见多大动静,只是缠缠绵绵的小雨一下就是几日,不眠不休,痴痴缠缠,一如江南粘湿的空气。
临风阁外的笛声也如那雨一般缠绵,微雨之中,白衫公子横笛独立。即便是小雨,时间长了也有水流顺着他的鬓角、衣摆一滴滴落下来。这样的天,便是在暖融融的屋内看着这样的光景都会觉得湿冷。
“小姐,这几日都在下雨……”如是边望着窗外边说。
尉迟晓低眉在看手里的书,一句话也不说。如是和我闻彼此对视一眼。依了小姐的脾气,她们也不敢再说。此时尉迟晓问道:“跟着他的人呢?”这个“他”毫无疑问便是在说唐瑾。
这分明是在责怪伺候的人不周。我闻会意,“前几天除夕下雨的时候,苍术就要给王爷撑伞,王爷不许,还斥责了他。”
尉迟晓又问:“苍术人呢?”
二人也不知道尉迟晓是什么意思,我闻如实回答:“苍术陪王爷在外面淋雨呢。”
尉迟晓不急不缓的说:“去给苍术送一把伞,就说是我送的。”
如是和我闻都不懂,尉迟晓又说:“去吧。”
伞是如是亲手送过去的,话也一五一十的传到了。苍术听完这话大喜,忙撑起来给唐瑾打上。唐瑾横了他一眼,苍术忙道:“伞是尉迟小姐叫如是姑娘送来的。”
唐瑾不再管他,只吹自己的笛子,笛音一转,换成了一段热情轻快的《春到湘江》。
这意思一下子明了起来,尉迟晓送来的伞,泉亭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样听笛赏音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便到了上元节。新年里各家都忙着,尤其是今日坊市通宵不关,各个府里更是热闹。未想到刚入傍晚,文珑竟登门拜访。
尉迟晓养了这许久已经可以起身,在临风阁楼下的小客厅里见了他。
文珑穿着厚重的皮裘,却不失俊逸之态。他拂衣坐下,说道:“秋里收的桂花,这阵包了元宵,我看不错就给你送来了。”
“叫个人送来就是了,还自己亲自跑一趟。”尉迟晓说。
“我府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这不是过来找你一同过上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