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弃快步离开,往马车停住的地方走去。蹄声得得,每一声都踏在她的心上,溅起阵阵酸楚。
马车里出现了嬷嬷面带讥讽的脸,她的眉梢微微往上一挑,不紧不慢的说:“上车吧,小姐。”
嬷嬷的声调悠长,像一把刀缓缓从不弃心上划过。
她见得太多这样的眼神,听过太多这种傲慢的声音。她耸耸肩笑了笑。只是笑了笑。
透过人群,陈煜看到了远去的不弃。她怎么会出现在王府门口?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翻身下马。他身后的马车中走出了柳青芜。
寂静巷子里,孤独的停着辆马车。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女撑住车辕利索的上了车。马车顺着围墙拐了个弯往侧门去了。
陈煜瞟了眼阿石。阿石也看到了不弃。他机灵的跑到和不弃攀谈的侍卫面前询问了番。回到陈煜面前低声说:“是莫府的那位小姐,甘妃娘娘今天亲自去请来的。”
心头一股无名火腾起,陈煜冷着脸把马鞭扔给阿石,对肃立在旁的总管道:“花园安排好了?”
总管恭敬的回道:“回少爷,都已安排妥当了。”
陈煜嗯了声回过头对柳青芜道:“抱歉要委屈柳姑娘表演场歌舞给父王看。姑娘这就随管家去吧。”他唇角带着抹嘲笑,目光淡然的从柳青芜清秀绝伦的脸上扫过,似对她又似对自己说,“准备这么久,都在等着看这出戏了。”
堂堂明月山庄大小姐竟被他当成戏子?!柳青芜胸口气血翻涌。她小看陈煜了。
元宵灯节陈煜找上门见她,口口声声说对她感兴趣。虽然她知道这话十有是假的,但哪个少女不爱听?陈煜的身份,谈吐,连取笑苹儿的话都让她细细回味了无数遍。进王府前她特意打扮了番,谁知这次再见陈煜,他的态度有鬲宵节截然不同。
今天的陈煜总让她想起天门关的莲衣客:优雅冷傲。两次见他,两次都让她想起莲衣客。这个发现让柳青芜兴奋莫名。这种心情暂时压制住了被陈煜陌视轻慢的怒气。柳青芜低着头柔声答道:“只要能对王爷有益处,青芜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世子不必抱歉。”
没听到回答,她抬头一看。陈煜压根就没听她说话,早已经迈上台阶进了府门。柳青芜一张脸顿时气得煞白。
月下重舞(4)嬷嬷领着不弃从侧门进了王府。她迈着端庄的步子不苟言笑的前行。一路上遇到的仆役婢女低头无声地向嬷嬷行礼让路,敢抬眼直视她的一个也没有。不弃瞧着这些走路做事无声无息的下人想,王府的规矩比莫府大。
想到在王府最多呆上一个月就会走,不弃紧绷的神经渐渐放轻松了。她东张西望暗暗比较起莫府和王府的差异。
莫府如果是座建在花园里的府邸,那么王府则是一个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暮色中楼台亭阁绵绵起伏,一座院子套一座院子,不知有几重。而中间相连的甬道和回廓幽长,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不弃经过的殿宇院落收拾得干净清爽,只在廊庑下摆着些盆景。天井之中置有盛水的大石缸,种着睡莲养着鱼。庭院里的大树极少,大多种着低矮的梅或海棠。
她好奇的问嬷嬷:“庭院里为何不种大树?”
“防刺客藏身。小姐,娘娘吩咐了,今晚你先在此歇着。”嬷嬷引她进了一个小院子。她站在厢房前示意早等在门口的婢女打开房门。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四周已经渐入了黑暗中。远处殿宇的飞檐像柄弯刀刺进暗下来的天空,漫延出冷肃的气氛。
不弃左右一看,心里犯了嘀咕。这院子怎么看怎么荒凉,中间的空地上长出长长的衰草。正屋与东厢大门紧闭,没有灯光也没有人走动。廊下没有挂灯,房间里也没有点灯。只有开门的婢女手里提着的灯笼发出一团微弱的光源。
不弃偏着脑袋朝厢房里张望,黑漆漆的看不真切。背上突然被推了一把,她的脚绊着门槛摔进了屋,听到房门拉紧门锁合拢。不弃大惊,爬起来拍着门喊:“喂!干什么关着我?!”
“小姐,今晚府中有事,娘娘没空见你。明儿老身再来领你去见娘娘。”嬷嬷悠悠然的回答她,窗户上灯光一晃,竟带着婢女离开了。
不弃气得使劲拍门大喊:“你留盏灯给我啊!还有晚饭!”
哪还有人回答她。不消片刻,脚步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腿上传来阵阵疼痛感,肯定是摔地上撞的。这鬼地方明明是个荒废的院子,甘妃明着吩咐人整她来着。不弃认清这个事实,咬牙说道:“大哥,是她们先出手对付我。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关我两天我就死定了!你别怪我连累莫府。”
她从怀里摸出荷包来。荷包里东西很少,七八枚金瓜子,油纸油布紧包住的火石火绒和火镰,还有一个精巧的火褶子。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有一刻离过身。
屋子里一团漆黑,不弃吹亮火褶子,终于看清楚了。
房间里有一张木桌,两根木凳,还有一个光板床。窗户很小,竖着儿臂粗的木栅栏。四壁空空如野。
不弃抬头望向房梁,横梁之上没有糊顶柳露着椽子与黑瓦。她想起柴房中莲衣客揭瓦进来。她心头一喜,有了主意。
(感冒了。)月下重舞(5)点亮的灯笼火把让花园一隅亮如白昼。如果莫若菲和不弃见了,准会以为走错了地方。这里的一花一木,池塘凌波阁都比照着红树庄原样建成。白天或许能看到新土翻动的痕迹,能发现楼阁只是竹子搭建纸糊而成,夜色掩去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