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站在叶重琅身后,陡然松了一口气,一低头,仍旧一口血落在了面前黄土中。
一魔一道,两人的琴音似在虚空中博弈,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悲鬼琴的琴音一再攀升,混杂在诛魔的曲音中若隐若现,可一次又一次,悲问的琴音也在拔向更凌然的高度,一再将鬼音碾碎。
音浪在虚空中交汇,方圆大地琴曲轰鸣,那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宛若重现当年神魔一战的壮烈。
叶重琅没再回过头,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再顾及她了,可是,阡殇刚从封印中脱身,那天悲鬼琴的功力,此刻恐怕还不到三成。
三成,已让大部分仙门弟子无法抵御,三成,已让叶重琅短短时间内倾尽全力。
凤起掏出怀里之前换下的银簪,毫不犹豫蹲身刺入落在地面的鲜血中,这方圆三里之内应有当年阡殇所率魔兵尸骸,如今现身也不会引人怀疑,但能不能说服阡殇……
『阡殇,我是凤起。』
天悲鬼琴的曲调一转,避让与他通灵之人,不再无差别诛灭十里生灵。
凤起心头略一松,最起码,阡殇这算是回应她了。
『阡殇,离开这里,魔界覆灭,此地不宜久留,一切从长计议。』
突然,悬停于半空中的阡殇看过来了,他能看到或许仅仅是叶重琅,可并未以神魂传音,借着深厚的修为功力,压过了两方琴音,话一开口,肃穆无情,犹如幽冥下的审判,“我曾说过,你是谁,不因你曾经是谁。那么现在,你又是谁?”
『我是魔将凤起。』
“证明给我看。”
凤起顿时哑然,这要如何证明?阡殇要她证明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立场。
或许从一开始,阡殇对待她的态度便是如此,他不曾因为她做过神将便高看她一眼,也不曾因为她堕入魔道而欣喜,当然,他也不曾因为她做过神将而猜疑她,却也不曾因为她堕入魔道就信任。
他永远在看她当下的立场,不问前因,也不问后果。
可此时此刻,她哪儿去向阡殇证明自己的立场?
而就在这时,脚下大地传来的震荡越来越剧烈,高坡黄土,深坳夹道,那地面崖壁一寸一寸的龟裂开来,怒风卷着昏天黑地的黄尘,仿佛将地面生生掀去一层,蜿蜒碎裂的缝隙中赫然伸出一只只枯骨覆着兵甲的手臂。高坡塌陷,平地下沉,一具具魔兵尸骸从沙土中站起,白森森的骨,闪着寒光的残甲,刀剑破碎,铁盾裂缺,却比曾在夜幕下看到的更显几分惊心骇人。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从对面传来,那些仙门弟子早已被天悲鬼琴震了心境,之后虽有悲问琴音的制衡,但此刻再见脚下一句句尸骸钻出,顷刻间便已惊得魂飞魄散,刀枪落地,待堪堪回神想去捡起防身的时候,已经被赫然落下的残刃砍掉了头颅。
『魔兵听令,就地待命,不得妄动!』
凤起一道令下,漫山遍野的魔兵尸骸统统停了手,甚至有些残刃已距离那些仙门弟子寸许之遥,仍旧戛然而止收了刀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等待魔将再次下令。
然而,天悲鬼琴的琴音戾声高涨,音浪狰狞如能撕碎人的身躯,曲音诡谲如能绞碎人的神魂,群鬼哭嚎的幽冥地狱重新压下,尖叫声震耳欲聋,令人胆寒心颤,阴森的寒意直入脑海,直冲心境。
“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明?”阡殇的声音仿佛浮于幽冥之上,犹如一界之主。
悲问的琴音也再度攀高,且那琴音中附了丝丝柔韧,琴音越来越急&促,几乎音调之间密不透风,弦音在半空中交汇,如一张紧密柔韧的网,将鬼音笼罩其中,压入深渊地底。
诛魔,束灵,叶重琅竟将孤竹两支难能练就的琴曲融为一体,一道道弦风从悲问周围挡开,拂动着惊情的剑穗飘荡翻飞……这或许还不是他倾尽全力,毕竟,惊情未出。
可阡殇被封印多年的功力也在渐渐觉醒,只听天悲鬼琴发出一声浩瀚嗡鸣,魔将下令,杀!
『魔将在此,谁敢妄动?!』
突然,天悲鬼琴发出一阵高亢的锐音,声声如雷霆落下,响彻云霄,穿云裂石,而紧接着,漫山遍野的魔兵尸骸几乎在同一刻,砰地一声如爆裂般的声响,无一例外,尽数化作了一片飞灰。
天昏地暗,骨灰漫天,天悲鬼琴的琴音借着尸骸骨粉宛若有形一般,闭塞了周围的空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仿佛所有人已被骨粉活埋,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
阡殇一怒,十里浮屠,从来就不是传说。
而就在这时,叶重琅忽然动了,只见惊情嗡的一声出鞘,他闪身而出执剑掠向阡殇。
可他明明身形已去,悲问琴后还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仍旧在抚动琴弦,且琴音功力不减分毫。
清影?!凤起赫然瞪大了眼睛,这个招式,她曾只在孤竹的藏书楼里见过,那些被埋在故纸堆里的传说,孤竹千年世家,多少代资质绝佳的弟子穷尽一生,似乎……只有两个老者能堪堪化出一个瞬息虚影。
而叶重琅……他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