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见怪不怪道:“大清早她又着了魔了,提了半桶水上来,就在那儿干站着,经常干的事儿,没事的,一会就好。”
春和不放心,走过去推推她的胳膊,夏和醒过来道:“姐姐找我有事么?”
夏和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被拉回来似的,神情也稳定了,春和方道:“你们奶奶快醒了,你还不提了水过去,一会奶奶梳洗没有水,该生气了。”
夏和忙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是该走了。”说着把桶里的水倒进另一只桶里,要进去。
吴妈一边刮着灰一边道:“夏和这丫头长得漂亮管什么用,可惜投错了胎,若是托生在奶奶们的肚子里,脸蛋标致点倒是好事,一个丫头长得太好看了,只怕会作怪。”
虽是自言自语,春和明白却只得装糊涂,她是过来人,她在夏和这个年纪时,也曾想入非非,紫枫少爷人品好,又一表人才,是个姑娘都会喜欢的,直到看到大小姐的朋友宛珠小姐后,她才灭了那幻想,少爷就该配宛珠小姐那样的人才,何况她长得厚实了些,想来也不是紫枫少爷喜欢的类型。倒是夏和标致得及得上小姐了,只是丫环就是丫环,安分守己才是真的。她长得再标致,骨子里还是个丫环,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想通这件事。
吴妈已刮完灰提了铁锅回厨房了,春和自提了井水在那里洗衣服。
这里夏和往最里的隔子里走来,二奶奶正起床,一边扣着左襟的梅花扣一边道:
“大清早的什么声音在那里吵?听得我毫毛儿连根竖起,难听死了。”
春和给铜盆里倒了半盆井水,又把毛巾泡进去,道:“只有我和吴妈在井口边儿,是了,吴妈在刮锅底灰,可能就是那个声音吵醒了奶奶。”
二奶奶埋怨着:“都上了五十岁的人了,做起事来还闹得那么大声,凭什么锅底灰,锅盖灰的,搁在傍晚再搞也不迟。你下次提醒我见了面该说说她。”二奶奶走至铜盆前,问道:“水是凉的么?”
夏和道:“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按奶奶吩咐这两个月都只用井里的凉水梳洗,也不再烧温了。”
二奶奶道:“是了,这天气愈热,精神也越倦,偏生我是个体热的人,用凉水才爽快些。”说着便洗了把脸。又道:“二少爷可起床了?这会子也该去上班了。”
夏和替二奶奶盘着时兴的连环计发式,道:“少爷大清早就出门了,昨儿听说是去见个朋友。听小姐们话,好像都是相熟的。”
二奶奶对镜照着前面的留海,发觉额上多了条抬头纹,忙道:“我这额头是不是又皱了些?你替我瞧瞧?”
夏和忙过来看,道:“还是老样子呢,奶奶年轻着哩。”
二奶奶忽把靠左的留海都拨拉下来,道:“那我把刘海靠低点会不会难看呢?”她的刘海从前都是掳上去的,最近又嫌难看,把刘海改成一律靠左掳在左耳后,用个小珐琅发夹箍住,这会子突然拨拉下来,倒像疯了似的,夏和只得道:“刘海靠左好看。”
二奶奶便依了她又改回老样子,对着镜子里的夏和道:“方才你说少爷去会朋友了,什么样的朋友?”
夏和笑道:“我也没听仔细,昨晚去传饭时,听得三小姐们说是大小姐的同学,却也未曾留心过。只道少爷见朋友是日日都有的,不值得提。”
二奶奶道:“大小姐的同学,那岂不是个女的,大小姐有男同学不成?”
夏和手一怔,道:“那就是女同学了。奶奶若是想知道些别的,我去叫大小姐过来跟奶奶说。”
二奶奶对镜自赏,头侧向一边道:“也不值得特意去问,横竖只是个朋友。这边有点乱,替我再梳梳。”
夏和便依着轻轻梳顺。
彼时韶华挎了包正要出报馆去做采访,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她“宛珠”,正纳闷谁在喊她的本名,这名字除了家里人也很少有同事知道的。宛珠因回头看时,见是唐紫枫,略显诧异,待他走过来,道:“是你!你来找我?”宛珠见他眉眼与唐紫荑确有几分相似。
紫枫笑了,道:“我叫你宛珠,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本名的?”
宛珠道:“想来我的名字除了哥哥外,也就几位同学知道,定是你堂姐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你也是唐府的人,还已经见过我哥哥了。因想着你今日定不会过来的,所以我上午要出去做采访。”
紫枫听了,笑道:“昨儿有幸认识你兄妹二人,谁知我堂姐比我更先认识你们。我竟不知道。但若细细论起来,从前我们也是见过的,只是未说上两句话,如今倒不如作老友阔别重逢,你觉得如何?”
宛珠笑道:“这样也好,听我哥哥提起你是唐紫荑之弟,我竟想起来那一次我去唐府,你们门口有个丫环领着我,确实见过你,只不过隔了几年一时忘了,你居然也想起来了。”
紫枫道:“那一年我去了德国,一去三年,今年才回来的,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你这是去哪做采访?”
宛珠道:“也不是紧要的采访,倒是去个社团,你若无事也可以一起去。”
紫枫虽想去,只是奈何要去上班,只得道:“我来是送请柬的,我做事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这一次去不了,下次一定去,中午我过来请你吃饭,明儿礼拜,我出门时堂姐交待我务必要请你去我们家坐客,你和你哥一起过来做一天客,如何?”
宛珠道:“坐客的事我回去和我哥说声,他答应了才行。只是为何中午要请我吃饭呢?”
紫枫道:“既是阔别多年再次重逢的老友,理应聚会才是。”
宛珠因想与他只两个人吃饭一来没有意思,二来孤男寡女也不甚好,不如趁此机会,撮和哥哥与唐紫荑,因道:“今儿中午就免了,不如明日得空去你们家坐客,连你和你堂姐一齐重逢,连饭也一齐请了,岂不省事?我哥哥我自会叫他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