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宜祭祀,这也是长孙伯毅一行抵达云州的第二天。
黎明前的天色是最黑暗的,可长孙伯毅却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回头望了望还在床上安睡的黎绍,长孙伯毅抓起斗篷披上,大步出门。
俞世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门口,见长孙伯毅出来,便一同向行宫正门走去。
“都安排好了吗?”微弱的烛光照不亮长孙伯毅的神情,比晨风还冷的声音似乎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
“将军放心,”俞世低声答道,“有司天监观星测算出的结果,礼部不疑有他,祭台已经摆在了咱们事先选好的那一处断崖,末将昨日去看过,祭案几乎是贴在悬崖边儿的,到时候陛下会站祭案前,将军只要确保张将军陪在陛下身边就好,其余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在举办隆重的大殿和祭祀之前,礼部通常都会去司天台请司天监观星测出良辰吉日,有时也会请司天监算一卦卜个吉凶,而现在担任司天监的人正是雍夫人姑母家的庶子,也就是雍夫人的表哥咸星,此人年少时与雍夫人关系不错,因此雍宁当上尚书令之后,咸星自然是要多帮着雍宁。
这一次的事情涉及祭祀,他们不得不去找咸星帮忙,原以为咸星会十分为难,不想他却一口答应,但为了不损修为,这一卦咸星根本就没有算,他们事先拟好的说辞也是由咸星的小僮向礼部转达,而咸星本人早在礼部派人去司天台请卦之前就回了他自己的道观。
礼部的人不会想到在道观清修多年的咸星也会参与到政治阴谋中,因此但凡是那小僮提醒过的事情,礼部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都没有对要将祭案摆在悬崖边儿这样荒诞的嘱咐产生质疑。
“好。”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知道成败全在今日一举,他不能有所犹豫,不能心生恻隐,因为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长孙伯毅和俞世来到行宫门前时,除了刘策和张威,其他要一同参加祭祀的官吏都已经到了,随行护卫的羽林军也列队站好,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韦宁站在一小块空地上,形单影只地看起来有些孤独,尽管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多,但好歹还有一两个,今日却是谁都不肯往他身边凑,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危险,必须拉开一些距离才觉得安心。
韦宁也为自己的孤独感到困惑不解。
难不成是昨夜的事情暴露了?可张威什么都没跟他说,长孙伯毅也没有派人来抓他,应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正想着,韦宁就看见跨出行宫大门的长孙伯毅,跟其他的官吏一起行礼打了个招呼,韦宁就迎着长孙伯毅走了过去。
“长孙将军。”韦宁拱手作揖。
长孙伯毅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韦宁:“韦大人有事?”
韦宁往长孙伯毅的身后看了看,不答反问道:“公子怎么没跟长孙将军一起出来?”
长孙伯毅沉着地答道:“他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参加朝廷的祭天大典?韦大人找他有事吗?”
韦宁一愣,然后淡笑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结束了祭礼下官再去找公子也是一样的。”
“是嘛。”长孙伯毅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是嘛”,然后就越过韦宁,走进了人群。
韦宁蹙眉,沉吟片刻后,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偷偷溜回行宫,找到留守行宫的自己人后,便嘱咐他们小心盯紧黎绍。
当韦宁再从行宫的大门走出时,恰巧与长孙伯毅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韦宁觉得长孙伯毅在笑,可仔细再看又觉得长孙伯毅还是那副有人欠他债不还的模样。
天将亮时,刘策和张威才姗姗来迟。
见到这两个人时,长孙伯毅微微蹙眉,很不满的样子,旁边的礼部尚书见状立刻迎着刘策和张威走上前去。
“张将军怎么这会儿才来?快扶陛下上马吧,再不启程就要耽误吉时了!”
也不怪昨夜长孙将军发那么大的火儿,这张将军虽整日都陪在陛下身边,可却什么正事儿都没干过,要他保护陛下,陛下昨夜遇上刺客时张将军却不在身边,身为近臣,他也从不规谏陛下言行,就由着陛下的性子让陛下随心所欲。陛下原本就什么都不懂,再这样随心所欲下去可还了得?
回京之后他得与同僚们商议一下,得好好给陛下选个太傅了。
“急什么?”刘策瞪了礼部尚书一眼,“不就是去祭个天,有什么可急的?你是要顺便投胎啊?啧!非要安排在这么早的时间,那天还能跑了不成?”
长孙伯毅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极为努力地压住了火气,冷声道:“请陛下立刻上马!”
刘策撇撇嘴,走到自己的御马旁,费劲巴拉地爬上马背。
队伍终于启程,托刘策的福,平日在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官吏们累了个半死才赶在吉时之前到达祭祀地点,礼部尚书指挥小吏们将祭品都摆上祭案后,就急哄哄地将刘策拉到了祭案前。
“陛下您快着些吧!”
“等会儿!”刘策突然甩开礼部尚书的手,猛地退后两步,“这怎么是在悬崖边儿?你就让朕站在悬崖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