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苜蓿看了看明信片上的几个字,又抬眼看了看坐在她面前的织田作之助。
周围环境安静了许久,见织田作之助没有开口,白苜蓿动了动唇。
“太宰先生……应该很想你。”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事情是‘他想见你,你为什么不想见他’,但话到嘴边意识到这句话充满过于理所当然并欠考虑的旁观者心态。
你永远都不是当事人,没有经历当事人的遭遇,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然后一副很懂的样子说‘为什么要……样啊’,‘明明只要……样就好了’,‘如果我是ta我一定会……’
这种话既令人痛恶无比又让人哑口不知如何辩驳,它是一把最软也是最锋利的语言刀子,剜得人心疼,仿佛自己所遭遇的、所挣扎的情绪全部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无足轻重。
果然,织田作之助明显也知道白苜蓿的那句话含义,默默地把所有明信片都收好。
“就像我说过的,我是一个早死在过去的亡灵,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应该出现在你们的世界里,至少没理由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好吧。”织田作之助苦笑了一下。太宰治只在信里告诉他说面前这个人很好骗所以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扯谎言,但没告诉他,对上对方那澄澈的黑眸时便会觉得自己扯谎言是一件罪恶的事情。
“其实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算是懦弱吧。”他也不算说谎,只是真假参半的话于他而言就不是真话了。
“擅自替人划出一条未来是一件责任很大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这等同于对方无论是好是坏,你都占了一半的责任。”织田作之助顿了顿,换了个表达意思。
“你们的世界是一个带着名为‘诅咒’咒力的世界对吧?”
面对织田佐之助突然的提问,白苜蓿愣愣点了点头“嗯。”
“用你们世界的说法,大概就是‘诅咒’吧,我在临死之前‘诅咒’了他,我擅自决定了他之后的道路,或许我为他指明的道路确实是一条比他原来好上太多、常人看来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但这都掩盖不了我‘诅咒’了他的事实。”
织田作之助的话有点深奥,但白苜蓿神奇的听懂了。
“所以其实织田先生你害怕的是,见到一个你不‘认识’的太宰先生吧?”
就好像他只认识那个mafia干部太宰,但对一位名叫侦探职员的太宰治一无所知。
“……差不多。”
其实织田作之助这句话想表达的或许不是‘诅咒’的事情,而是擅自替人做出决定之后的短暂慌乱。
虽然当初他对太宰治说得那些话都是基于对方的情况说的,但无法否认,说的话带了些许‘命令型的句式和建议’,如果织田作之助真的死得一了百了还没那么多后续相反,丝毫不用去在意后续会发生的事情,可惜现在没有。
他‘活’了过来,所以他不得不承担说出那些话的责任。
[因为我的话他会不会变得不像从前?]
[因为我的话会不会让他更痛苦?]
[因为我的话他是不是不得不做一次抉择?需要一次和从前决裂,和从前的战友、上司、下属决裂的挣扎,然后以空白的状态去接受自己从未接受过的新事物?]
[他……过得真的开心吗?]
……
像这样的想法占据所有不安的思绪,以至于让人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
你是一个父亲母亲,你的孩子在对人生迷茫不已时开口问你。
[母亲父亲,我未来应该做什么?]
你也不清楚,只能就目前已知的事情和过来人的经验还有社会规则之w52ggdco下的三观告诉他。
[我觉得做一名警察应该不错]。
于是你这句话给他的人生胶卷带里钉上了这个抹不去的一寸黑白画面,你在无意间也不得不负起与之相应的责任。
比如要承担建议后的苦果。你的孩子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这条道路,发现成为一名警察的责任过大、能力过重、苦难太多,他坚持不下去也做不好,于是对你露出怨恨的眼神。
[如果当时您没有建议我那样做就好了,那样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
这一声抱怨狠狠地刺进了你的心脏,你明明有所准备却依然会感觉到疼,因为你没办法辩驳,因为这确实是你给的建议,你没办法拒绝承担这部分责任。
但这样还不算最糟糕。
最糟糕的是他对你选的这份职业心甘情愿,他抗下了所有苦、所有累,他热爱着这份职业,以满腔热血的姿态全身心都扑了上去。
他努力学习考上了警察学院,如愿成了一名警察、几年后成了一名优秀的警察……再再之后,他因一场意外死在了他热爱的这份职业里。
他给你留下了荣光,给自己带去了功勋,给社会带来了数不清的价值,他的死明明是值得你骄傲的,而你却……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