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衡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往屋子那边看一眼,没见到罗桥的身影,拉着孙建军走到一边,道:&ldo;难道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rdo;
&ldo;啥不对劲?&rdo;孙建军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正在气头上,也不够冷静,&ldo;我看他不肯回去,最不对劲!&rdo;
&ldo;对啊。&rdo;陈纪衡推推眼镜,&ldo;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去?&rdo;
&ldo;我他妈怎么知道?他有病!他狼心狗肺!&rdo;
陈纪衡无奈地叹口气:&ldo;行行,别嚷嚷了,天也晚了,反正也走不了,先洗洗睡吧。&rdo;
这个村子更穷,主人家连床被子都不多,就一处破土炕,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满地的灰尘,一进屋直呛人。
&ldo;真他妈的。&rdo;孙建军一边收拾一边骂,&ldo;早知道他这个德行,我还来这里受罪?他妈的没心肝的东西,罗老大养了只白眼狼,真他妈瞎了眼。&rdo;
陈纪衡沉吟着道:&ldo;一个人出乎常人意料的行为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只看到表象。&rdo;
&ldo;表象?啥表象?&rdo;孙建军嗤之以鼻,&ldo;还有原因?依我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没良心!都不如我这个外姓人!&rdo;
陈纪衡只好边叹气边笑:&ldo;行了,睡吧,不管他怎么样,明天咱得离开。罗老大日子不多了,争取再见一面,也得准备准备后事。&rdo;
孙建军心头一沉,没力气骂了,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睁眼望天,忽地笑道:&ldo;你说这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我老爸辛辛苦苦弄个公司,结果被我整黄了;我呢,虽说不干正经事,毕竟也付出不少心思,到头来一场空;再瞧罗哥,从小对他弟弟那么好,是捧在手心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你瞧瞧,俩眼一闭,谁还记得谁?真没意思,唉‐‐太没意思了。&rdo;
&ldo;别说不记得。&rdo;陈纪衡躺在孙建军身边,双手垫在脑后算是枕头,&ldo;我能记得,我记性很好。&rdo;
&ldo;对。&rdo;孙建军颇为赞同,连连点头,&ldo;你可挺不容易,记我记了十年。&rdo;
这是两人自从发生关系之后,他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陈纪衡偏头看过去,见孙建军神色如常,既非忿忿不平,也不是冷嘲热讽,似乎只是在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陈纪衡一笑,道:&ldo;挺后悔?&rdo;
&ldo;啥?&rdo;
&ldo;认识我。&rdo;
孙建军想了想,很认真地想了想,下颌一上一下地点一点,道:&ldo;是,挺后悔。&rdo;
陈纪衡眸光一沉,随即心里发狠,刚要说:后悔你也别想跑得了。忽听孙建军幽幽地道:&ldo;一开始挺恨你的,可在看守所待了大半年,什么都想透了。你说我有啥呀,钱没你多能力没你强长得又不跟郭富城似的啥活还不会干成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rdo;
陈纪衡不愿意听他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接口道:&ldo;你挺好。&rdo;
&ldo;切,拉倒吧,哪儿好?&rdo;
&ldo;哪儿都挺好。&rdo;陈纪衡那股子霸道劲又冒出个头,&ldo;我觉得你好,你就是好。&rdo;
孙建军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陈纪衡还挺认真,扑哧一笑,道:&ldo;好,就算好吧。再好也用不着惦记十年吧。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你就说,罗哥要真没了,十年以后谁还记得他?&rdo;
陈纪衡沉默下来,半晌道:&ldo;我记得。&rdo;
&ldo;是啊。&rdo;孙建军喟叹一声,&ldo;我也记得。可估计也就我们能记得,他弟弟都够呛。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个人又都过个人的日子去了。&rdo;
陈纪衡低低地道:&ldo;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rdo;
&ldo;啥玩意?&rdo;孙建军没听清。
陈纪衡道:&ldo;没什么。&rdo;
&ldo;哎哎,我说你别总说那些个我弄不明白的玩意,行不?&rdo;孙建军急了。
陈纪衡笑道:&ldo;真没什么,睡吧,明天还得早起。&rdo;
罗桥心思烦乱,学生的作业本看得他眼前发花,晃来晃去全是罗赫那张脸,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孙建军的话:&ldo;他要被枪毙了……你还是不是人?!…没良心!……&rdo;他啪地合上作业本,双手撑在额角。
夕阳一寸一寸地落下去,终于消失不见,乡村的星光异常明亮,皎洁的月色照进窗子里来,映着难以成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