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有意识的时候,池瑾感觉脸上微微地痒。
她睫毛颤了颤,打开惺忪的眸子,迷惘的小鹿般看了看周围。
&ldo;秋儿醒了?&rdo;程凭的声音嘶哑低沉,语调却是引人沉溺的柔和,他看到她眼中浮现的清明,手指蜷缩着撤回,留存在心间的悸动却久久不消。
&ldo;阿绍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你感觉好点了吗?&rdo;池瑾揉了揉眼,直起身去旁边给他倒水,刚一动,肩头却滑下一件袍子。
显然是程凭不知何时给她搭上的。
&ldo;我见你睡的香便没叫你,我的身体无碍,秋儿别担心。&rdo;程凭笑意不浓,配合着他重返苍白的脸颊,愈发让人觉得没人气。
池瑾心中哀叹自己半年的努力打水漂,把袍子挂在一边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语气里不禁带了点情绪:&ldo;阿绍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天这么冷,那些人又不讲理,你看你现在…&rdo;
程凭好脾气地包容她的埋怨,半坐在床头借着她的手喝下一口水,摇摇头说的云淡风轻:&ldo;那些人没法把我怎么样的。&rdo;
都把他气到吐血了,他还想把他怎么样?
池瑾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鼻子都歪了。
程凭扶住她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腕,防止了水泼全身的悲惨结局:&ldo;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今日出去我也是担心他们会欺负你,现在看我的秋儿这么机灵明事理,我也放心了。&rdo;
池瑾瘪瘪唇,他这明显扔颗假糖哄人的语气,太虚伪了吧。
不过虚伪归虚伪,程凭担心她的念头还是让她心头一暖。
&ldo;之前我说了会离开村子,秋儿可有想去的地方?&rdo;程凭躺回床上,问她。
池瑾放下茶杯,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悠闲地用胳膊肘压在床边抵住下巴:&ldo;我也不知道。&rdo;
根据系统列出的任务进度条,池瑾一早确定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可程秋儿的人设在,她当然不能立马做出决定。
程凭明了地点点头,眸中的视线下压:&ldo;秋儿可想回你原来的村子?&rdo;
程凭所说是程秋儿在成为童养媳前所在的地方,农村很兴给家中的儿子从小买个童养媳。这样童养媳的价格比后来娶媳妇的聘礼要少很多,再加上童养媳长大点就能帮着干活,是一笔非常有远见的买卖。
一般童养媳都是外村买来的,男家买断的那一刻,就和女方家没了纠葛,距离远了,也防止未来扯皮条。
程秋儿五岁来程家,幼年的记忆应该模糊了,可程凭还是想问一问,她是否想要回去。如果合适,他也愿意陪她回到亲人身边,若他有一天离开了,便能有人照应她一些。
满心想着任务进度的池瑾丝毫没觉察出程凭的远虑,她摇头拒绝:&ldo;我不想回去。&rdo;
池瑾扯了扯嘴角,替程秋儿说的,同样也是她内心所想:&ldo;既然他们把我卖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之间已经两清,我也没必要再回去。&rdo;
她这席话说的凉薄,程凭心口微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ldo;秋儿不要这么想,他们可能是有苦衷的。人生总会有很多无可奈何,有的难关你觉得能够闯过,但命运却总会扼制住你前进的步伐,逼迫着让人主动选择后退。&rdo;
池瑾撇嘴:&ldo;那是他们的意志不够坚定,苦难折磨坚持过去就是希望,柳暗花明又一村,阿绍这是你给我讲过的。&rdo;
程秋儿五岁被卖出村,原因无非那么几种。
要么他们不爱她,只将她作为一枚足以笼络钱财的工具,机会来了早脱手早得银子。
要么,他们内心确实存着一份内疚,或因生活疾苦,或因贫困苦难,他们选择卖掉程秋儿。可这归根结底,还是那家人不够爱她。
他们迫于无奈牺牲她换取银钱,又或者用自以为好的方式给她另一种生活,他们的所有假设全部建立在自己的角度上,将眼前的苦难放到无限大,却忘记了给程秋儿选择的空间,最重要地,他们根本不曾挖掘自身能力。
池瑾一直都觉得,生活没有过不去的槛。他们不愿亲自跨过阻碍的门槛,却想借助外力斩断门槛,这样的人,真的值得留恋吗?
程凭闻言,一阵沉默。
池瑾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程凭生来体弱,却拥有高于常人的聪敏睿智,他少年老成,即使鲜少与外人相交,内心却一片澄澈。
他没法反驳池瑾的话,可相应地,他也没法认同。
有的时候,不是意志足够坚定就能成事。人心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而情之一字,更无法轻易控制。
程凭望着池瑾在昏沉的日光下略微朦胧的容颜,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
这半年的时间,命运也给过他希望,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好转,能够一直陪着她,和她在一起。但今日,却是当头棒喝。
肺腑的残破将他燃起的希望一把浇灭,就连最后的火星都不留。
&ldo;阿绍你想什么呢?又不舒服了?&rdo;池瑾在他眼前挥挥手。
程凭牵起嘴角摇头,轻笑不语。
&ldo;要不然,我们离开村子便去永无镇吧?&rdo;池瑾视线扫在一旁,作不经意状地提及,&ldo;永无镇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或许在那里能找到治好你的办法,阿绍你说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