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柳盛阳一死,人死债消,这最后一件纠缠在一起的案子,也就算是结束了。萨又心哭完了,冷静了一些,抬头问叶彩唐。“叶大人,我可以将师兄的遗体也葬在这里吗?她和清雨,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就让她们在一起吧。”叶彩唐不是路清雨的什么人,也不是柳盛阳的什么人,人家最好的朋友要合葬,是无论如何说不出不字来的。叶彩唐看向夏樾,夏樾点了点头。“可以。”叶彩唐道:“但是尸体要先带回去,验明正身。也要给梁哲民家属一个交代,按流程,之后,你可以来六扇门认尸领人,将她带走,办理后事。”凶手横死,直接埋了,那肯定是不行的。萨又心大约没想到死在夏樾他们眼皮底下,也还要带回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是官府的流程,不是她同意不同意的。别说柳盛阳只是她的朋友,就算是她亲爹娘,那也没有用。叶彩唐安抚了萨又心,夏樾便安排人将柳盛阳的尸体带回六扇门。萨又心本是想祭拜过路清雨就离开的,但是这么一来,肯定也要等几天了,索性跟着一起回了京城,就在六扇门旁边,找了个客栈住下。只等这边案子一结,可以将柳盛阳尸体领走,她便将人领走,安排后事,然后离开。柳盛阳穿着一身女装,安安静静的躺在停尸房里。这房间阴森昏沉,人却来来去去,不过都是悄无声息。柳盛阳是服毒自尽,死亡原因清晰明了,本是不用再验的。但是叶彩唐心里还有点事情,等众人走了之后,还是走了进去。她刚进门,夏樾被一把拽住了她。“你想干什么?”“我是仵作,当然是验尸啊。”叶彩唐正色道:“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夏樾不放手:“柳盛阳是我们看着死的,你也验过确定是死于中毒,还要验什么?”叶彩唐被拆穿了,只好承认道:“我还是有一点疑惑,想要仔细看一看。”路清雨和萨又心,她们两知道柳盛阳是女扮男装,这也就罢了。但是其他人,萨又心的父亲,一起学画的人,一起摆摊的人,都没有怀疑过柳盛阳的性别吗?这就有些奇怪了。案件里每一个疑点,都有可能推翻之前的判断,成为新的线索,有时候,甚至能彻底改变案件的走向。夏樾将叶彩唐一起拽进了停尸房。“去吧。”夏樾抱着胳膊站在门边。一个月二两银子呢,总要好好使唤一下,顺便的,夏樾也想和她好好聊聊今天骑马的事儿。他想了一路也不明白,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那快把自己摔死的技术,叶彩唐竟然觉得不错。推翻一切重来夏樾还是比较保守的,虽然柳盛阳已经死了,但也男女有别,他又不是仵作,不方便看。于是叶彩唐验尸的时候,夏樾就面对窗户站着。“小叶啊。”夏樾背着手,一副长辈教导的语气。叶彩唐正解开柳盛阳的衣服,心思都在面前的尸体上,敷衍嗯一声。夏樾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知道吗?”“嗯。”“梁哲民是怎么死的,你也看见了。骑马虽然出门很方便,但驾驭不当也很危险,可不是开玩笑的。”“嗯嗯嗯。”叶彩唐解开柳盛阳的衣服……哦,果然是个姑娘。“柳盛阳果然是女子。”叶彩唐道:“不是男扮女装的。”柳盛阳这么男男女女的折腾了几回,现在他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叫人觉得奇怪了。然后叶彩唐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夏樾听这一声疑,好像是有什么发现,不由的转过身来。然后他皱了下眉,又转回去。尸体没有穿衣服。“咳,小叶。”夏樾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那什么,给她衣服整理一下。”叶彩唐哦一声,飞快的将人给穿好,只是将袖子卷了起来。看不出夏樾还挺讲究,不过这么讲究,可不好办案。医者父母心,仵作也是,不分男女。柳盛阳雪白的胳膊上,有一个金粉画的图案。“这是祥云?化隆寺的祥云。”叶彩唐道:“之前,林婶和林玲去化隆寺回来,我在她们胳膊上看见过。说是化隆寺每逢初一十五,香客进香,便会在手臂上,用朱砂金粉画一朵祥云祝福。”夏樾虽然没去化隆寺,但也听过这事情。很多人,特别是年轻女子,都会特意在算准在这个时间过去,起个大早,排很久的队,就为了画一朵云,又吉祥又美丽。然后一想:“不对。”叶彩唐也觉得不对。化隆寺每逢初一十五才有祥云祈福,寺庙在京郊,骑马也要上两三个时辰,搭马车更是要大半天,一般人去,都要提早一天启程,当天上山进香,第二天就算紧赶慢赶,回来也是天黑了,上午是绝对赶不回来的。飞也飞不回来。两人都在心里飞快的算了一下,梁哲民死的那一日,正是十五。也就是说,那一天,柳盛阳应该正在化隆寺里烧香。叶彩唐脱口而出:“柳盛阳不是凶手,她没有作案时间。”这金粉祥云不是永久的纹身,即便是一直小心不洗,五六日的时间也落完了。绝对不可能等到下一个半月。这件铁板钉钉,本可以结案的案子,现在开始不确定了。没有人见到杀梁哲民的凶手,但是第二天在早点摊位上,老板对给丁聪下毒的人有描述,正是柳盛阳。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梁哲民就是柳盛阳杀的。他们这么认为,丁聪这么认为,大家都这么认为。一直致力于找出没露面的柳盛阳,从没想过她可能不是凶手。然后柳盛阳便死了,也没来得及承认,也没来得及伸冤。夏樾整理了一下思绪:“虽然正宗的金粉祥云只有在化隆寺才有,可是京中也有许多人,为了美观,仿照祥云的图案,在自己身上画一朵祥云。”正版和盗版,永远也不缺。“化隆寺里用的朱砂和金粉是特质的,旁处模仿不来。”叶彩唐道:“我将这金粉用帕子沾下来,让人带去化隆寺,让寺里的师父认一认?”夏樾点头。其实最稳妥的是将尸体送去化隆寺,让化隆寺的僧人当场看一下。但毕竟尸体不是旁的东西,这太不方便。而请僧人上门,也同样不方便。夏樾看着叶彩唐忙活,开门走出去,将今日派去跟踪监视萨又心的两个人叫来。两人面面相觑。夏樾道:“你们是看着柳盛阳走过去的?”“是的,亲眼看见的。”“她有没有拿什么东西?”两人有点不明白:“什么东西?”夏樾道:“比如酒壶,酒碗,篮子,箱子之类?”“没有。”两人斩钉截铁道:“就是一个人,空着手,手里绝对没有拿东西。但如果是扁扁的酒壶,或者比较小的,可以藏在袖子里的,这就不敢说了。”“我检查了柳盛阳身上,和当时所有的东西,并没有可以藏起来的酒壶水囊一类。”叶彩唐从停尸房走出来,将帕子包好递给夏樾:“而且毒死她的酒,和地上酒坛里的一模一样。”大意了,大家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柳盛阳就是凶手,所以她死了,便是畏罪自杀。可毒酒怎么来的,她没有事先带去,喝的是萨又心带去祭祀路清雨的酒。当然有可能,这是她趁萨又心不注意,放下的砒霜。但也有可能,是萨又心趁她不注意,下的毒。夏樾脸色一变:“去盯住萨又心。”之前怕姚家的人要害她,现在,怕她跑了。“可为什么萨又心要杀柳盛阳呢?莫非是因爱生恨?”叶彩唐只觉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