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望卿心下一凛,却很快领着侍女走过来,和她见了礼,回道:“回蓉妃娘娘,正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
夏侯蓉和石若娴相视一眼。说来,这陶望卿的脾性还真是有丝古怪,她明知卫子夫不喜,进宫以来,却晨昏定省,每天必到卫子夫寝宫给她请安。
夏侯蓉不动声色,笑道:“姑娘真是诚心。听说姑娘琴艺卓绝,今日本宫姐妹正好进宫,可否有幸一同听听姑娘的弹奏?”
陶望卿微微欠身,歉道:“蓉妃娘娘,卿儿此时无琴,可否请娘娘稍等?奴婢这就遣侍女回去取。”
夏侯蓉眼梢一掠宣德殿方向,心道:这让你侍女去取了,岂非将太师也请来了?
石若娴明白夏侯蓉意,她此时也正想修复与夏侯蓉的关系,自是殷切助她。她知夏侯蓉亦会弹琴,寝宫自有琴具,遂笑道:“听说娘娘寝宫有好琴,还是请娘娘派她的婢女走一趟。”
此一讽陶望卿琴不好,同时亦回绝了她所求。陶望卿脸上依旧安静,并无一丝惊色,只低头再次告歉道:“娘娘的琴自是好琴,只是卿儿习惯了用自己的琴。这样可好,娘娘遣婢女回去取琴,卿儿也让小婢回去取琴。卿儿手拙,若届时会用娘娘的琴,敢情是好;若不能,便用自家陋器为娘娘和卫夫人弹奏。未知两位意下如何?”
夏侯蓉与石若娴一时皆有丝意外,不意陶望卿一番回答竟如此滴水不漏。
只是,夏侯蓉岂是个善主儿?跟在卫子夫身边多年,自练成了她的一套。她一笑点头,又道:“如此甚好。冬青,你到膳房去看看参汤熬好没有,好了便给太师送去;秋兰,你回寝宫取琴,让下面的人准备香炉和净手水。”
她身边两名宫婢立下答应。
这一吩咐,无疑是将陶望卿的路堵死了。让人取汤到宣德殿,是要明明白白告诉陶望卿:她的人会守在宣德殿路上,绝不可能让她的侍女靠近,她的侍女只能乖乖回她那寝处取琴,别指望搞什么小动作!
迎着两个女子的戾落笑意与眼梢那抹狠毒,陶望卿再无异议,微微颔首,转身时,在她机灵的小婢采薇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去找嫣妃!”
早知夏侯蓉是不会让她的婢女去宣德殿的……
在接到采薇哭报的时候,石若嫣正将信装入函内。
她此前再次接到张安世托霍光带进宫的来信,张安世不知她身份,对她提出一个请求。她几经迟疑,今日终于决定出手相助。
小青冷笑,“好笑,我们为何要助她?让蓉妃治治她正好不过!”
石若嫣攥信坐着,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若她遣人到宣德殿请刘去,无疑会与夏侯蓉的人碰上,如此直接落了夏侯蓉的面子,日后再难得善了;若她自己亲去制止……虽较前者好,但……
她自嘲一笑,卫子夫要她害陶望卿,她还去救她,岂非……
她半生凄苦,除去刘去,谁曾为她打算过一分?可终究是故人之亲、刘去之惦。她一咬牙,拂袖而起,“小青,你去宣太医,我先过去一看!”
小青大惊,却见石若嫣已决然掀帐而出。
虽早有几分预感夏侯蓉必伤陶望卿,但到得庭院,石若嫣还是吃了一惊。陶望卿遭了不少罪,若她再迟些许,她一双手便半废了。
夏侯蓉也狠得下心,给陶望卿净手的是那最滚烫的沸水。陶望卿甚至还没来得挣扎反抗,便教两名太监狠狠握住双手浸了下去。
她手上顿时皮开肉绽。她身边另一名侍女采苓惊急抢上去相救。夏侯蓉趁机上前,采苓便撞到她身上,她借题发挥,说采苓冲撞了她,要将之打死。
陶望卿怎不明她意?虽早疼出一头汗,仍说弹琴赔罪。这一弹,十指连心——
看了眼血沫四溅的弦线,石若嫣给夏侯蓉见了礼。她与她虽同为妃子,但刘去无王后,夏侯蓉是侧妃,她名位在夏侯蓉之下。
夏侯蓉随意点点头,道:“若嫣快来听,陶姑娘琴艺好极了。”
石若嫣却笑道:“陶姑娘擅女红,若嫣与她约好,请教个花样儿,哪知她一直没过来,原来是在蓉妃姐姐这里,教若嫣一通好找。”
这石若嫣之意再明显不过,夏侯蓉脸色顿时一沉。虽非一母所出,石若娴和石若嫣出阁前倒处得可以,眼看陶望卿也被折腾得够了,便帮衬着石若嫣说了几句,说:“若太过,太师那里只怕不好看。”
“听说嫣妃平日和蓉妹妹情谊不错,嫣妃如今所为不厚道吧,这事……”
这时,有声音淡淡从背后传来。
来人看了脸色惨白的陶望卿一眼,低叹一声,“这事必定会传到太师耳里,本没什么,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一对比就显出来了。”
当那袭娉紫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也随她的话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