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过来,仔细地看我,那幸福的表情我很熟悉,老武侠电影里少年人经过十五年苦练武功终于手刃杀父仇人就这样。
我看着他很笃定地说:“大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菲,我没有今天。”
叶海笑着说:“别掩耳盗铃了,虽然你又黑又瘦又难看,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掐哪里能给我疼得一下子就醒过来呢?有没有搞错?北京到广州啊,北大旁边的干休所到著名的白云山医院啊,半个中国啊,我怎么就这样跟他又见面了呢?我向墙角看了看,目测角度,我要是一下子撞上去能从噩梦中醒来不?
他过来正正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捉摸什么呢?想着撞墙啊?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过来找你?我的女朋友也在这里看鼻炎,我这就走了,你歇着去吧。”
他说完就真的走了。趾高气扬的,背影又高又帅,但是很讨厌。
我撇撇嘴,转了一下吊瓶的支架,慢慢的,像个老人家一样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病房挪动,心里说:“噩梦会结束的,肺炎会好起来的。”
没走几步,叶海在后面朗声朗气的叫我:“安菲,我看到你穿病号服,心里很愉快。”
我没回头继续慢慢往前面走,心里说:“噩梦会结束的,肺炎会传染给他的……”
之后我给莫凉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我好些了,打算回去。我问他最近工作进展的怎样,他说接下来的三个声纳仪的着落点基本上已经确定,可是。
“第二个勘测点是私人岛屿附属的海域。能不能在那里着落,还要协商。”
我听了很诧异:“莫凉哥哥,你这是为国家做事,国家的事情,军舰一开过去,什么私人不私人的,谁管得了啊?”
“话是这样说,但是报告报上去两天了,到现在还没批呢。”
“……所以呢?”
“可见对方是多么厉害,国家勘测都不能奈何他们。”
我在这边没吱声,莫凉说的轻描淡写,可是我知道他现在定然是压力很大。
“你呢?菲菲,现在什么状况?”他问我,想要换个话题。
“没什么状况啊。”我说,忽然要咳嗽,我赶快用枕头挡一下以免让他听见,“医院里的伙食特别好。”我嘿嘿的笑。
“我想去看看你,可是这边实在是……”
“不行,莫凉哥哥,我还是传染期呢。”我说,“我好了立即回去。”
他没再说话,那边安静了好久,我只听见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天我在医院里的玉兰树下面坐了一下午,想起他的工作现在受阻,想起他最后轻声的叹息,只是觉得心里疼痛。
我在打第二个吊瓶之前溜了出去。我打算给莫凉买一条凉快的裤子,省着他再从司务长那里借裤子穿。
我从新世界里转了一圈不得不出来了,我身上只有一点点钱。从家里出来时我爸爸给我的一千元,我跟叶海撞啤酒瓶子赢的四十元钱,减去我在岛上买排骨花掉的三十元,新世界里面都是大牌子,一条男裤动辄几千块,让我我看着真眼气。我啊,我还是量力而行吧,我一点点地往门口蹭,目光却不甘心的在那些美丽的衣服上流连。
一楼的阿玛尼挂着今年女装的新款,抹胸的蓝花裙子,细腰带卡在胯部,不对称的裙裾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像水一样。靠真好看。
我羡慕的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条裙子,
裙子旁边的橱窗倒影着我不争气的影子:一个面容憔悴的瘦丫头张着嘴巴,无比贪婪。
阿玛尼的服务员穿的都像白领,其中一位女士见我实在有碍观瞻,到底还是过来了,声音温文却不失热情的说:“去范思哲看看吧,他们的衣服更漂亮。”
我再傻也会生气的,我自己没有买过什么贵衣服,但是我陪妈妈逛名店从来都很受尊敬,他们态度好的恨不得让你把卡上的最后一分钱花在这里,怎么那个时候没人提“范思哲”啊?
我大病初愈,今日确实潦倒一些,但是她说这话——我×!
我正眼里喷火想找一个词骂将回去,阿玛尼店里面却走出来一对儿漂亮的男女,各自手里拿着好几个袋子,胸口挂着牌子的经理一直送他们出来。
叶海,果然是他,看到我也站住了。
他身边那个女孩我觉得面熟,我脑袋里这时候转的那么快,我想起来了,是个小明星,叫什么水水。
她哼着说:“叶海……走啊。”
果然有鼻炎。
他没动,看着我。
请各位童鞋重新审视一下这个时候的局面:我;刚刚让我去范思哲看看的阿玛尼的女店员;她的领导,卑躬屈膝,一脸笑意送叶海他们出来的经理;贱人叶海;还有他用鼻子说话的更贱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