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张鲁以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赶忙处理完手头的公务赶过来的时候,他看见四人正围坐在桌案边下……五子棋。蔡琰和甘宁下,荀攸和沈娴下,大家下得还很挺开心,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的愁云惨淡。
“别玩了,你们还真是不着急啊。”张鲁哭笑不得地看着四人:“这是西凉那边刚刚送来的文书,马寿成已经抵达散关外了,散关防守的主将是李稚然和张元善,他们打了一场,不分胜负,马寿成催问您为什么已经朝过约定的时间三天了,长安城中还是音信全无。”
沈娴头都大了:“我怎么知道?王司徒也没给我送信啊,到现在我也是两眼一抹黑。”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办。”沈娴沉思半晌,认真说道:“长安城中的消息迟迟未到,我觉得可能是王司徒出事了。吕奉先他们又一直在斜峪关防守不出,我们三万人强行进攻就是个笑话,可也总不能把军队就这样一直拖在这里。”
沈娴话中的意思很明白,她的建议就是撤兵。王允不动手,长安城不乱,他们连斜峪关都跨不过去。司隶打不下来,可军队每开出来一天都在消耗着后方的物资人力,长此以往,益州的经济和农业会被拖垮的,结果得不偿失。
这场仗即使是输了哭的人也不是沈娴,可若是这么一直浪费粮食浪费精力……沈娴心疼益州的百姓啊。
甘宁也不想打,因为在斜谷大营里猫了几天后,他开始觉得刘焉的妙计是昏招,王允那边变数太大了,这仗根本赢不了,就是白费功夫。但他却不能说出这种动摇军心的话来,因为沈娴看起来虽然犹豫了,可她还没彻底放弃,这时候开口就是动摇军心。于是甘宁只能无言地耸耸肩膀。
甘宁不开口,荀攸和蔡琰就更不会说话了,这两人已经默默地重新开了盘围棋,你来我往下了好多步了,假装压根就没听见沈娴的话。
沈娴也不去管他们,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张鲁。
张鲁犹豫了好久,最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黏土密封好的竹筒递给沈娴:“这是从长安城中送出来的密信。”
沈娴皱眉接过密信,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公祺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等长安城的消息等了多久?这么重要的事情,您是打算瞒下来吗?”
“这并非是寄给我们的信。”张鲁打断了沈娴的话:“这是寄往成都给州牧大人的信,被我给拦下来了。”
沈娴开始还没懂张鲁的意思,但看蔡琰和荀攸忽然诧异地望了张鲁一眼,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时在前线领兵打仗的人是张鲁和沈娴,如果密信是王允寄出来的,那肯定也是寄到沈娴这里,而不会大老远寄去成都交给刘焉。可现在这封信既然是点名寄给刘焉的……沈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娴并没有赶紧拆开信,她看了甘宁一眼,后者点点头,大咧咧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在路过张鲁身边时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宁靠在门口对沈娴做了个“安全”的手势,沈娴这才慢悠悠问道:“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鲁对于沈娴这种漫不经心地审问态度有些不舒服,但比起这个,显然是刘焉有些事情做的让他更加难以忍受。沉默半晌后,张鲁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州牧大人派三公子率领一万兵马在葭萌关驻军,准备随时接应我。”
“三哥?他一天不吃半斤药就得生病,我爹让他统军?只怕不是那么简单。”沈娴忽然皱起眉头:“一万兵马?益州全境也就六万兵,汉中聚集了三万,其他关卡要塞再留点守军,从哪里再给他匀出来一万人?难道我去洛阳的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征兵吗?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人吧?”
张鲁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开始微微攥紧:“原本驻守在阳平关和子午关的军队,州牧大人各抽三千,剩下的有两千人是从夔门调来的,还有一千是各郡零零散散的兵马。”
沈娴愣住了,这消息她一点都不知道,各地送来的文书中也未曾提及半分,如果不是今天张鲁主动坦白,沈娴大概只有发现董卓的军队从子午谷穿过来进入汉中腹地后才明白自己再一次被亲爹坑了。
沈娴深深地呼吸,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没有直接骂出来:“他……父亲他想做什么?!”
即使沈娴之前不信任张鲁,很想把汉中替换为自己的势力,此时她也不得不说一句刘焉这是疯了吗?就算要撤张鲁的兵权也不能赶在这个时候啊!而且还是从阳平关和子午关抽兵!
原本刘焉为了攻打长安在益州全境四处调兵,子午关和阳平关的守军就被抽走好多,剩下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到一万人,沈娴嫌人马不够用捉襟见肘,怕万一这俩关出事,汉中可就完了。结果可好,刘焉大手一挥又给抽走六千人,就剩不到三千人守着俩关卡,他就这么笃定董卓不会走子午谷?就这么相信马腾不会半路放弃打长安、转道陈仓来打汉中?
还有夔门,看张鲁那神色,沈娴估计刘焉从夔门抽调的两千人全是她手下的水军,那些水军原本是为了趁着刘表尚未上任先把南郡打下来而专门组建的。
沈娴觉得心塞,真特么心塞,之前她还想任由刘焉瞎折腾,自己只跟着混就行了,结果现在一看这不能跟着混啊!再混下去说不定汉中真的要被刘焉给作没了!明明之前刘焉的智商还是爆表的,这才过了多久就降到平均水准以下变成智障了?还是说刘焉的智商是消耗型的,算计董卓用完了他这辈子的智慧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傻了?
“他要抽兵,你就让他调走了?他就不怕董仲颖从子午谷偷袭汉中?”不等张鲁回答,沈娴就接着说道:“他的官印在我这里,他怎么调的兵?!”
“切,官印?”蹲门口的甘宁回头嘲笑了沈娴一句:“皇帝都让董老贼关长安去了,谁还管得到地方上这些兵马?谁有钱谁养,就是谁的呗。”
“我……”张鲁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懊恼和怨忿,他低声说道:“我母亲和弟弟还在绵竹的州牧府上做客。”
沈娴差点捏扁藏在袖中的那枚银制州牧印鉴,想起清玄夫人还是自己建议刘焉留在绵竹的,她终于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墙壁上:“气死我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生气归生气,发泄完了,事情还是得解决。
“这仗还要不要打?”沈娴黑着脸说道:“都已经这样了,汉中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
“别那么悲观。”蔡琰出言安慰道:“要不你先看看那封密信里写了什么?”
沈娴点点头,她三两下拆开了封好的密信,快速阅读里面的内容,这封信其实不长,连一页都不到。沈娴的表情在看见开头称呼的一刹那变得扭曲起来,随着信件内容的浏览,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等最后她看到落款时,那样子狰狞得就像要咬人一般。
“喂,你还好吗?”甘宁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问道:“信里说了什么?”